鳳知微驟然驚醒。房中很靜,只能聽見窗紙后潮聲的呼吸。風向鳥的指針在月光里微微顫動,尾羽的絲線上,有一道極細的青光在游。
她坐起,心口還在熱。她把糖燈點了,燈焰跳了兩下便穩住。她把手伸過去,讓燈光在掌心鋪開,又慢慢收回。
門外輕輕響了一下。顧承淵停在門檻外,沒有叩門,只低聲道:“醒了?”
鳳知微應了一聲:“做了個夢。”
“可說?”
“夢見灰,夢見陣,夢見一團青火。”她頓了一下,“還有人替我擋風。”
外面沉默了兩息。顧承淵的聲音像在很遠的地方,又像在很近的地方:“那人,可有名字?”
“沒有。”鳳知微輕輕笑了笑,“但我知道,是誰。”
她披上外衣,推門而出。院中有露水,石階微滑。兩人并肩在廊下站了一會兒。夜快要過去,天邊有一線很淡的銀。風從城外吹來,先掠過他們的發,再掠過檐角的鈴,最后沉入井口。
“明日走貢道口。”鳳知微說,“風會變。我想看它怎么變。”
“好。”顧承淵答。他側過身,把斗篷的一角替她掖好。這個動作極小,卻穩。
“顧承淵。”
“在。”
“若我算不出回頭路,就請你別回頭。”鳳知微目光深處有一線堅決。
顧承淵沒有立刻應。他看著她,像在衡量另一場更漫長的戰爭。良久,他低聲道:“那我就站在風里,看它替我送你。”
鳳知微點頭。兩人不再說話。糖燈的火把他們的影子疊成一處,像兩束不同頻率的光在地上重合,明亮的部分更亮,暗處也不再那么黑。
遠處的鐘聲再次響起,聲音比前夜更輕。鳳知微抬頭,呼出一口極長的氣。她把糖燈吹熄,掌心仍有一絲余溫沒有散。
她回到屋內,在風鑒冊的空頁寫下三行小字:
理先于禮
證先于信
人先于天
寫完,她把冊合上,指尖在封面停了一瞬。那一瞬,她幾乎能聽見自己心里的火在跳。
窗外初光將起。青色尚未完全收回夜里,卻已在天幕邊緣留下了一道薄而清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