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離火初祭（第1頁）

鐘聲第一次裂的時候，帝都的天還是清的。

九環(huán)火陣自殿階鋪陳而下，像一枚燃著的巨大齒輪，齒縫里全是人心的呼吸聲。風從北門入，又被殿墻折回，在陣心形成一個看不見的旋渦。香灰順著渦徑旋轉(zhuǎn)，像受了指令。

鳳知微被押在第三道環(huán)外，她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在火光中被拉長、分裂、再重合——像一條被演算的線。

“逆星災女，立陣聽裁。”內(nèi)侍的嗓音被銅鐘震得發(fā)顫。

她沒有抬頭，先抬了手指，像課堂上要粉筆的先生：“風向逆了。”

押她的禁軍愣住。

鳳知微目光越過他們的肩，落在陣心：九環(huán)火陣的第一環(huán)火舌過長，說明燃料配比被人動過；第二環(huán)的青煙出現(xiàn)間斷，風道在中部被人為改變；而第三環(huán)里嵌著一圈很淺的暗紋，暗到只有火焰呼吸最弱的一個瞬間才會顯形——她認得，那是皇族祭器才會用的微細紋路，俗稱“皇血暗紋”。

“把火和人放進同一個公式里，神就容易發(fā)脾氣。”她聲音很輕，像在自言自語。

“住口！”御史喝斥。

她沒有理會，像醫(yī)生對著陌生病人快速開具處方：“所有人——后退三步，遮住口鼻。你們的鐘聲錯拍了。”

人群一陣騷動。沒人懂她說的“錯拍”，但沒人在火陣前拿自己的鼻肺賭——退三步，袖掩口鼻，像是某種荒誕的禮儀在一瞬間被發(fā)明。

“再過兩息，第一環(huán)的熱壓回流會撞上北門風閥，你們會窒息。我的意思是：比信神更快一點地活下去。”

她抬眼，青色的光在眼底一掠而過。風向標在殿脊上抖了一下，像是點頭。

——鐘裂第二聲。

火舌忽然倒卷。站位最前的幾名內(nèi)侍被熱浪推得踉蹌，險些跌入陣心。人群在退后三步的安全帶外，驚呼聲像潮又被墻壓下去。大殿上方的幔幡猛地鼓起，暗紅的紋理逆著火光浮現(xiàn)，像一只眼。

“她在數(shù)火。”階上，有人低聲道。

那是顧承淵。他站在執(zhí)金吾的陰影里，盔甲折光，視線卻冷靜而專注。他數(shù)著她的唇形，像在背某種簡短的口訣——一、二、三。三息之內(nèi)，她已經(jīng)完整復盤了風、壓、燃料配比與人群站位。

天命殿的主祭儀官臉色發(fā)白。他熟悉祭法，也熟悉火的脾氣，但他更熟悉“天命”的體面。體面的意思是，不要讓凡人看見神明的出錯。

“逆星災女擾陣！”他抬手，“斬——”

“等等。”殿下另一個聲音淡淡開口，像是茶湯剛落盞，未涼。

禹無咎走出陰影。他不看鳳知微，先看天鐘。鐘面上有一道不易察覺的細紋，從第七道雷紋走到了第十道，像是一條被風推著爬行的裂縫。他伸指在空中比了一下角度，心里把裂縫的擴散速度估了一遍，得出一個并不讓他意外的結(jié)論：這裂不是今天才有的。

“繼續(xù)。”禹無咎道。

主祭儀官松了口氣，正要命人整陣。鳳知微已經(jīng)把腳尖抵住地磚縫，低低道：“別動。”她蹲下，用指尖蘸了一點灰，輕輕一吹，灰線在空中折出一個小小的“回”字。

“這陣是逆向相位。”她抬頭對著人群，“把你們的恐懼往里吹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