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是逆向相位。”她抬頭對著人群,“把你們的恐懼往里吹了一口氣。”
沒有人明白“相位”的意思,但仿佛全城的心臟同時打了個冷戰。有人咽了一下口水,聲音在隊伍里串成一根冷線。
“大膽!”御史又喝。
“我只是問問題。”鳳知微站起身,朝著主祭臺緩緩走了兩步,“神需要沉默,理需要問題。你們把兩個需要堵在同一個殿里,便得了今天的鐘裂。”
禹無咎終于把目光投到她臉上。他看見一張太冷靜的臉——那種冷不是傲慢,而是專業。他在心里給這張臉找了個位置:不信神的算學者。然后又在這個標簽上加了一個更危險的注解:善于現場指揮的人群。
“退回去。”他道。
鳳知微卻偏偏不退。她向陣心再走一步,腳下的熱波像潮拍來,她輕輕抬裙角,避開最鋒利的那一股熱流。她仿佛能看見熱與風的軌跡,像看見一場無形的舞蹈。
她在陣緣停下,回頭看了看人群:“現在,誰還有力氣去信神,就用力把信仰抱緊了。沒力氣的,就把袖子捂好鼻子,先活。”
“放肆!”主祭儀官怒極,手掌一落,陣心的銅閥“咔噠”一聲——
風,忽然被鎖死。
第三聲鐘裂幾乎與閥聲同時響起。鐘音不再渾圓,像一把極大的刀刃劃過空城,割開風。殿外的云在一瞬間散緞一樣裂開。熱壓造成立體回潮,火舌猛地向外舔出半尺,像對人群的舌頭。
鳳知微眼睛里亮了一下:“來了。”
她把手中的絲帶一抖,絲帶是押服上的裝飾物,被她順手解下。她把絲帶拋向陣心,絲帶在熱流里翻卷,像是一條敏感的蛇,很快找到了熱渦最強的一點。她動了動腳尖,把絲帶另一頭在地磚縫里輕輕一壓。
“第一環回流口在那里。”她用絲帶給所有人上了第一堂“可視化”課程,“現在把風道打開。”
“誰敢——”主祭儀官的話沒說完,禹無咎已經抬了抬眼皮。兩名殿役沉默著松開了北閥。
風回來了。
火舌像被誰攥了一把,低低伏下去,火勢在陣心稍稍一緩。人群里爆出一陣壓低的驚嘆,聲音卻又被他們自己摁住——沒人敢在天命殿里大聲驚嘆。
鳳知微看見第二環邊緣的那一圈暗紋終于在火勢一緩的瞬間浮了出來。她心里“咯噔”了一聲:皇血暗紋。
她偏頭,望向臺上。主祭儀官臉色像被人抽走了血,禹無咎仍舊平靜,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你們改變了配比。”她說,“把皇族血液的儀式暗紋嵌進第二環,讓火認一個新的主人——這不叫‘天命’,這叫‘人禍’。”
殿上空氣像被壓得更低了些。幾名御史握著筆柄的手偷偷一緊,卻沒有一個人敢把筆折斷。
“你是誰?”主祭儀官咬牙。
“一個數火的人。”鳳知微指向鐘樓,“還有——鐘裂并非今日始,裂紋的擴展軌跡顯示,你們早就知道這天命的殼子不再完整,卻選擇繼續打磨祭儀的外表。因為你們需要的不是神,是秩序的外觀。”
顧承淵忽然低笑了一聲,很輕,只有他自己聽見。他從未見過有人把“神殿”拆成“實驗室”的口氣,還讓人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