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郊外,科斯塔集團研究院。這里的空氣與奎里納萊宮的莊嚴肅穆截然不同,彌漫著一股奇特的混合氣味:新刨木材的清香、刺鼻的化學藥劑、灼熱的焊錫、還有絕緣漆特有的味道。相較于首相府的靜謐,這里更像一個被賦予了生命的蜂巢,充斥著銼刀打磨金屬的嘶嘶聲、壓低聲音的激烈討論、以及設備調試時偶然迸發(fā)的電火花噼啪聲。
在一間窗戶被厚重黑絨窗簾嚴密遮蔽的實驗室里,一種近乎實質的期待感幾乎要撐破墻壁。實驗臺上凌亂卻有序地鋪陳著這個時代最精密的玩意:纏繞著無數(shù)圈細銅線的線軸、用瀝青精心封存的伏打電堆、形狀各異的磁鐵、還有打磨得光可鑒人的碳精塊和金屬振膜。而在房間兩端,相距超過十米的兩張實木工作臺上,各自安置著一個造型古怪的木質裝置,它們之間由一道臨時鋪設、包裹著厚實橡膠的銅線相連,如同一條沉睡的黑色神經。
幾名年輕的研究員正屏息凝神地進行最后的校準,他們的白大褂袖口沾滿了油污,眼底布滿血絲,但瞳孔深處卻燃燒著近乎狂熱的火焰。他們都知道,今天要演示的,是首相大人親自描繪、并寄予厚望的“奇跡”。
實驗室的門被無聲地推開,亞歷山德羅·科斯塔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沒有穿那身象征權力的黑色首相禮服,僅著一件深色羊毛馬甲和白襯衫,袖口隨意挽起,仿佛一位前來視察工坊的工程師。他只帶了最信任的秘書埃利奧和兩名如影子般沉默的保鏢。
“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亞歷山德羅的聲音打破了實驗室里繃緊的寂靜,他臉上帶著一絲輕松的笑意,目光卻已銳利地掃過房間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最終落在那兩個孤零零的木盒裝置上。
研究院院長,一位名叫法布里齊奧的老教授,幾乎是小跑著迎上來,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閣下,您…您來了。是的,正是時候,我們…我們依照您給的原理圖…調整了無數(shù)次…碳精送話器的壓力,線圈的匝數(shù),磁鐵的強度…我們…我們真的…”他揮舞著雙手,試圖找到合適的詞匯來形容過去幾個月近乎瘋狂的嘗試和最終的突破。
亞歷山德羅抬手,溫和地打斷了他近乎痙攣的興奮:“法布里齊奧教授,我相信你和你的團隊。比起語言,我更相信結果?!彼叩綄嶒炇抑醒?,目光投向那兩臺裝置,“讓我們看看,你們究竟從上帝那里,竊取了怎樣的火種。”
他的話語仿佛是一個信號。兩名最年輕的研究員深吸一口氣,如同走向祭壇的祭司,分別走向房間的兩端。一人停在發(fā)送端前,握住了那個連接著細小金屬漏斗的支架。另一人則走到接收端,將一個造型奇特的、帶有耳承的木質聽筒緊緊按在耳朵上,并向著發(fā)送端的方向重重點了點頭。
發(fā)送端的研究員再次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劇烈的心跳,俯身對著那個金屬漏斗,用盡可能清晰、但依舊難掩顫抖的聲音說道:“測試…測試…聲音信號傳輸測試…這里是發(fā)送端,能聽到嗎?”
剎那間,實驗室陷入了絕對的死寂。只能聽到電池組微弱的嗡嗡聲和眾人粗重的呼吸聲。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
突然——接收端的那名研究員身體猛地一震,眼睛驟然瞪大,臉上瞬間被一種極致的震驚和狂喜所覆蓋!他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對著空無一人的前方失聲喊道:“聽到了,上帝啊,我聽到了。清晰,非常清晰?!疁y試…聲音信號傳輸測試…這里是發(fā)送端’。重復,接收成功。”
他的喊聲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引爆了實驗室里壓抑已久的情緒。發(fā)送端的研究員激動地跳了起來,揮舞著拳頭。周圍的其他助手和教授們爆發(fā)出巨大的歡呼和掌聲,有人互相擁抱,有人摘下眼鏡擦拭眼角——法布里齊奧教授早已是老淚縱橫。他們做到了。他們真的將首相閣下那看似天方夜譚的構想,變成了現(xiàn)實??缭娇臻g,即時傳遞聲音,這是神跡。
亞歷山德羅臉上的笑容愈發(fā)明顯,但他克制地沒有加入歡呼。他大步走向接收端,那名研究員仍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幾乎是機械地將聽筒遞給他。
亞歷山德羅將那個還帶著體溫的木質聽筒貼在耳邊?!笆紫嚅w下,您…您能聽見我的聲音嗎?”發(fā)送端研究員激動得有些變調的聲音,透過線圈與磁鐵的轉換,帶著一種奇異的、非人的金屬質感,卻又無比真實地穿越了十米的距離,直接鉆入他的耳膜。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攫住了亞歷山德羅。即便是他,這個靈魂來自未來、早已熟知這一切的人,在此時此刻,親耳聽到這跨越空間的聲響時,內心深處依舊涌起一股戰(zhàn)栗。他聽到的不是聲音,是歷史的車輪在他手中被強行扳動,碾向另一條軌道的轟鳴。
“非常清晰。”他對著空氣說道,聲音平穩(wěn),但他拿著聽筒的手指關節(jié)微微發(fā)白?!艾F(xiàn)在,換一首歌謠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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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送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激動地清了清嗓子,居然對著話筒斷斷續(xù)續(xù)地哼唱起了一首意大利北方的小調。雖然跑調得厲害,但那旋律,的的確確、分毫不差地從接收端的聽筒里傳了出來。實驗室里再次響起一片帶著笑意的驚嘆。
亞歷山德羅放下聽筒,所有的歡呼和激動在他轉身面向眾人時,迅速沉淀為一種冷靜而強大的權威。“先生們,”他的聲音不高,卻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你們今天見證的,不僅僅是兩個房間的對話。你們見證了一個舊時代的結束,和一個新時代的黎明?!?/p>
他走到那臺簡陋的發(fā)送裝置前,手指輕輕拂過粗糙的木殼,仿佛在撫摸一件絕世珍寶?!八鼈鬟f的是人的話語,跨越的是空間的阻隔。從今天起,它擁有一個名字——”他頓了頓,將這個注定要響徹世界的詞匯,擲地有聲地賦予了這個造物,“‘電話’?!?/p>
“電話…”眾人低聲咀嚼著這個簡潔而充滿力量的新詞,眼中光芒更盛。
亞歷山德羅的聲音陡然變得急迫而充滿侵略性,目光如炬掃過法布里齊奧和埃利奧,“埃利奧,以科斯塔集團最高優(yōu)先級,立刻注冊成立全資子公司——‘科斯塔電話電報公司’。法布里齊奧,你負責兩件事:第一,集中所有技術骨干,繼續(xù)攻關。我要更遠的距離、更清晰的聲音、更穩(wěn)定的線路、更小的體積、更低的成本,這只是一個開始。第二,也是最重要的——”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無比:“將所有核心設計,包括碳精送話器結構、線圈繞制工藝、電路設計…所有細節(jié),立刻整理成最詳細的專利文件。通過我們在瑞士、荷蘭、英國…所有重要國家的秘密渠道,同步提交專利申請。要快,要隱秘,要構筑一道任何人都無法繞開的銅墻鐵壁。我要在未來一百年里,任何人想觸碰這項技術,都必須向我們繳納金幣?!?/p>
“明白?!卑@麏W迅速記錄,眼神同樣銳利。
“還有,”亞歷山德羅的嘴角勾起一絲近乎冷酷的笑意,“組織我們最好的工程隊,采購最優(yōu)質的銅線。我要在一個月內,看到一條專用的、隱蔽的線路,從我的首相辦公室,直接拉到蒙特奇托里奧宮(議會大廈)的議長休息室?!?/p>
他已經能想象出,當那些習慣于依靠緩慢驛馬和昂貴電報線的議員老爺們,第一次實時聽到來自首相辦公室的聲音時,臉上那見鬼般的表情。這不僅僅是技術演示,這更是一場無聲的權力宣告,一次對舊有溝通和統(tǒng)治方式的降維打擊。
“專利…”他低聲對埃利奧補充道,聲音冰冷,“告訴我們的律師,范圍要盡可能寬泛,哪怕是最微小的改進思路,也要給我占住。我們要的,不是一項發(fā)明,而是整個未來?!卑@麏W重重點頭,迅速離去安排。
亞歷山德羅再次看向那兩臺簡陋的“電話”,實驗室的喧囂似乎都已遠去。他仿佛看到無數(shù)銅線即將如同貪婪的藤蔓,從羅馬蔓延出去,纏繞整個亞平寧,最終跨越海洋,連接整個世界。而掌握著這信息網絡心臟的,將是他,亞歷山德羅·科斯塔,以及他麾下新生的意大利帝國。
歷史的聽筒,已被他拿起?,F(xiàn)在,該由他來定義未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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