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德羅·科斯塔的專列駛回羅馬時,城市已籠罩在秋日的暮色之中。奎里納萊宮首相府內燈火通明,仿佛一頭蘇醒的巨獸,等待著主人的回歸。他幾乎沒有停頓,徑直走入辦公室,桌上已堆滿了等待批閱的文件,最上面是一封標注著“緊急”的電報。
他拆開火漆,目光迅速掃過電文內容,眉頭微微蹙起,隨即又緩緩舒展開來。電報詳細描述了巴爾干前線的最新戰況:在保加利亞那個名為普列文的要塞周圍,俄軍與奧斯曼土耳其軍隊爆發了開戰以來最為慘烈的一場攻防戰。俄軍依仗其龐大的兵力,發動了一波又一波兇猛的沖鋒,卻一次次撞碎在土耳其人憑借地利構筑的堅固工事和由德國克虜伯公司制造的精良大炮組成的火網之下。俄軍傷亡數字驚人,尸骸遍野,攻勢被徹底遏制。土耳其軍隊則在一位名叫奧斯曼·努里帕夏的將領指揮下,展現出了出乎意料的頑強和戰斗力,硬生生將戰局拖入了殘酷無比的消耗戰和僵持階段。
亞歷山德羅放下電報,走到巨幅歐洲地圖前,手指精確地點在普列文的位置。他的臉上看不到絲毫對斯拉夫“盟友”受挫的同情,反而露出一絲冷峻的了然。
“普列文…果然成了絞肉機。”他低聲自語。這場血腥的僵持,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甚至是他樂于見到的。俄土雙方的主力都被牢牢吸在巴爾干的泥潭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血,都在消耗著奧斯曼帝國本就不甚豐厚的國力儲備。帝國的注意力、兵力和資源正被最大限度地牽制在東北方向,這對于意大利在南方即將采取的行動而言,是再好不過的鋪墊。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外交大臣蒙特貝羅子爵送來了另一份至關重要的評估報告。報告匯總了意大利駐倫敦、巴黎、柏林大使以極其謹慎和非正式方式,試探各大國對“假設奧斯曼帝國北非省份出現權力更迭”可能性的反應。
結果微妙而充滿算計。英國:反應最為直接和負面。倫敦方面明確表示反對任何可能進一步削弱奧斯曼帝國領土完整、破壞近東脆弱均勢的單方面行動。英國的首要戰略關切是維持一個能一定程度抵御俄國的奧斯曼土耳其,并保障其通往印度航道(尤其是蘇伊士運河)的絕對安全。任何對土耳其的進一步打擊,在英國看來都可能為俄國創造可乘之機。然而,其反對目前更多停留在外交口頭警告層面,其龐大的皇家海軍主力正密切關注著黑海和達達尼爾海峽的動向,無力也無意在地中海中部為一片“毫無價值的沙漠”與意大利進行軍事對抗。
法國:態度極其曖昧且矛盾。基于之前《法意密約》的承諾(意大利在普法戰爭后期出兵的回報),法國官方無法公開反對意大利的意圖,甚至私下表達了某種“理解”。但另一方面,巴黎同樣擔憂土耳其過快地崩潰會導致俄國勢力過度膨脹,從而破壞歐洲均勢,這與其希望遏制德國的戰略存在根本性矛盾。因此,法國的“默許”是有限的、不情愿的,且伴隨著“希望意大利行動迅速且克制,避免局勢全面失控”的潛臺詞。
德國:態度最為超然,甚至帶有一絲鼓勵。俾斯麥的歐洲政策核心是孤立法國,他樂于見到意大利在地中海挑戰英法的傳統勢力范圍,這符合德國的戰略利益。基于昔日的《普意密約》殘留的香火情(盡管普法戰爭后兩國關系已趨冷淡,更多是現實利益的結合),柏林方面表示了中立乃至略帶鼓勵的默許態度。在俾斯麥看來,意大利在北非的冒險既能分散法國的注意力,也可能給英國制造麻煩,而德國只需隔岸觀火,穩坐釣魚臺。
奧匈帝國:冷眼旁觀。維也納的注意力完全被巴爾干西部的波斯尼亞-黑塞哥維那所吸引,對的黎波里塔尼亞那片沙漠毫無興趣。盡管兩國存在亞得里亞海的競爭關系,但奧匈海軍實力目前遜于意大利,因此選擇了不作聲的觀望。
亞歷山德羅仔細閱讀著這份外交情報分析,指尖輕輕敲擊桌面。“英國反對但無力干預,法國默許但心存疑慮,德國樂見其成,奧匈帝國冷眼旁觀…很好,比預想的還要好。”他沉吟著。列強們對那片“荒漠”價值的輕視以及彼此間的猜忌,為意大利創造了一個短暫而珍貴的戰略機遇期。“這片‘無人問津’的土地,正是我們崛起為強國的基石。”
不久,來自軍方的捷報和最終準備報告也雪片般飛來。在熱那亞港,舉行了一場低調卻意義非凡的入役儀式。意大利海軍第二艘,也是最新一代的戰列艦“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號正式加入意大利海軍序列。這艘排水量超過八千噸的鋼鐵巨獸,裝備著六門威力巨大的381毫米主炮,周身覆蓋著厚重的裝甲,其入役使得意大利主力戰艦陣容更加強大。它與它的姊妹艦“但丁”號以及其他十余艘巡洋艦、炮艇共同組成了地中海上令人望而生畏的打擊力量。
此刻,這支艦隊正集結在塔蘭托和西西里島的軍港,進行著最后的高強度合成演練。炮聲隆隆,響徹海天之間,艦艇編隊、火力協同、登陸支援等科目被反復錘煉。水兵和軍官們都知道,這不是尋常的演習,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實戰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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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突尼斯的前沿基地,代號“沙漠風暴”的作戰準備已進入最后階段。海軍陸戰隊兩個精銳團已完成上船裝載,隨時準備作為第一波突擊力量搶灘登陸。陸軍“沙漠突擊部隊”的士兵們檢查著最后的裝備,駱駝和馬匹備好了鞍具,滿載彈藥和淡水的補給車隊排列整齊。各級指揮官對著沙盤和地圖進行著最后一次任務確認,攻擊目標、路線、時間節點被反復強調。士兵們士氣高昂,求戰心切,數月艱苦的適應性訓練和等待,早已將他們的斗志磨礪得如同出鞘的利刃。
后勤方面:所有作戰物資,從彈藥、口糧、藥品到淡水,均已提前秘密部署至突尼斯前沿基地和運輸船上。科斯塔集團的商船隊已接到指令,隨時準備承擔輔助運輸任務。
此外,在突尼斯招募和訓練的阿拉伯輔助部隊(約5000人)也已集結完畢,他們熟悉地形,將主要負責側翼掩護、后勤線保護和內陸地區的掃蕩任務。
亞歷山德羅沉默著,目光在地圖上的普列文和北非海岸之間來回移動。戰情室內鴉雀無聲,只有墻壁上掛鐘的滴答聲清晰可聞。巨大的壓力籠罩著房間,這聲命令將決定成千上萬士兵的生死,決定意大利國運的走向。
他仿佛能看到熱那亞船塢里那巍峨的鋼鐵巨艦“維托里奧·埃馬努埃萊”號冰冷的炮口;能聽到塔蘭托軍港內士兵們登船時沉重的腳步聲和武器的碰撞聲;能感受到突尼斯沙漠邊緣,那些黝黑精悍的士兵眼中壓抑的戰意。
所有的外交試探,所有的軍事準備,所有的耐心等待,都是為了這一刻。良久,他抬起頭,目光中的最后一絲猶豫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如鐵、不可動搖的決心。但他并沒有立刻說出那個“進攻”的命令。
“告訴前線,”他的聲音平穩而有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繼續保持最高戰備狀態。‘事端’可以開始醞釀,但要等待最完美的時機。”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巴爾干地圖上的普列文。“我們要等…等俄國人哪怕取得一點點突破,等普列文的壓力達到頂點,等君士坦丁堡把所有能派的援兵都調往歐洲的那一刻。那才是我們利箭離弦的最佳時機。”
“是,首相閣下。”助理應道,他們明白,首相要的不是冒險,而是以最小的代價,奪取最確定的勝利。
命令化作加密的電波,傳向各個待命的單位。整個意大利戰爭機器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力量已積蓄到頂峰,卻依然保持著出擊前的絕對寂靜。
亞歷山德羅獨自一人留在戰情室。他走到窗邊,望向南方漆黑一片的夜空,仿佛能穿透千山萬水,看到那片即將被戰火點燃的土地。
弓弦已滿月,只待那陣最強烈的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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