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莫城郊,一座被橄欖林和葡萄園環繞、戒備森嚴的古老莊園深處。唐·朱利奧·馬拉斯皮納——西西里“光榮會”的教父,曾經的地下君王——此刻卻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他穿著絲綢睡袍,焦躁地在鋪著昂貴波斯地毯的書房里踱步,手中昂貴的古巴雪茄早已熄滅,煙灰簌簌落在深紅色的地毯上,如同凝固的血點。窗外,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壯麗而悲愴的金紅,卻絲毫無法驅散他心頭的陰霾和刻骨的寒意。
蘇格蘭場在巴勒莫城內的血腥清洗,如同晴天霹靂。他最得力的臂膀“毒蛇”盧波、“章魚”保羅,連同數十名核心骨干,一夜之間被連根拔起,像垃圾一樣被投入異國的監獄,維托里奧和他的船隊葬身墨西拿海峽的消息也已傳來??只湃缤涞亩旧撸p繞著莊園里每一個人的心臟。他苦心經營多年的帝國,在短短數日內,土崩瓦解。
“廢物,一群廢物?!敝炖麏W猛地將手中的水晶煙灰缸狠狠砸在對面的墻壁上,昂貴的玻璃瞬間粉碎,發出刺耳的聲響。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燃燒著狂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無法理解,那個來自熱那亞的年輕商人,科斯塔,他哪來如此恐怖的能量?不僅能驅使兇悍如魔鬼的戰士,甚至能撬動倫敦的蘇格蘭場為他所用?
“老爺……”一個心腹管家臉色慘白地推門進來,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卡洛·法爾科…還有羅西、曼庫索那幾個礦主…他們…他們派人送來口信……”
“說什么?”朱利奧猛地轉身,如同擇人而噬的猛虎。
管家瑟縮了一下,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他們說…說…感謝您多年的‘照顧’,但…但為了礦上幾千工人的生計,以后…以后他們的硫磺,只賣給…科斯塔的船…”
“叛徒!狗娘養的叛徒!”朱利奧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額頭上青筋暴起,憤怒和一種被徹底背叛的恥辱感瞬間淹沒了他。他知道,自己完了。那些曾經在他腳下顫抖的礦主,那些依附于他吸血的蛀蟲,此刻都嗅到了他這頭垂死獅子的血腥味,迫不及待地要撲上來撕咬一口,向新主子獻媚。
“滾,都給我滾出去。”他歇斯底里地驅趕走管家,巨大的書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死一般的寂靜??謶秩缤涞某彼?,終于徹底淹沒了狂怒。他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個能讓他暫時喘息、思考對策的地方……他想到了自己在巴勒莫城內的秘密情婦,艾米麗亞。那座位于老城區的精致小樓,除了他和艾米麗亞,沒人知道。那里或許是他最后的避風港。
夜色如墨汁般浸染了巴勒莫老城區迷宮般的狹窄街道,阿爾貝托·里奇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帶著六名同樣涂著偽裝油彩、眼神冰冷如刀鋒的“黑水”精銳,無聲地穿行在潮濕、散發著垃圾和尿臊味的小巷中。他們穿著深色的本地粗布衣服,外面套著不起眼的斗篷,完美地融入了夜色。每個人手中緊握的柯爾特轉輪手槍都裹在布套里,但那股無形的殺氣,卻讓偶爾路過的醉漢和野貓都本能地繞道而行。
安東尼奧提供的情報精準得像手術刀——唐·朱利奧在城內的秘密據點已全部被蘇格蘭場拔除,殘余的死忠分子如同驚弓之鳥,龜縮在幾個外圍的、由小頭目控制的礦場和碼頭倉庫里負隅頑抗,同時也是那些搖擺礦主心頭最后的陰影。
他們的第一個目標,是位于城西貧民窟邊緣、由綽號“屠夫”的里卡多控制的一個小型硫磺轉運倉庫。這里名義上是倉庫,實則是“光榮會”殘余武裝分子的一個集結點和武器藏匿點。低矮的圍墻后,隱約傳來粗魯的叫罵聲和劣質格拉巴酒的濃烈氣味。
阿爾貝托在距離倉庫后門十幾米外的陰影里停下,打出一連串簡潔的手語。兩名隊員如同壁虎般悄無聲息地攀上墻頭,確認了里面的人員分布和警戒位置(只有兩個醉醺醺的家伙抱著燧發槍靠在門口打盹)。阿爾貝托眼中寒光一閃,猛地揮手!
噗!噗!兩道細微得幾乎聽不見的機括聲響起。墻頭上的隊員手中小巧的淬毒手弩瞬間激發,兩支短小的弩箭精準地沒入門口守衛的咽喉。那兩個家伙連哼都沒哼一聲,身體一軟就癱倒在地。
阿爾貝托如同離弦之箭,第一個撞開后門。另外四名隊員緊隨其后,如同旋風般沖入倉庫昏暗的燈光下。里面七八個正在喝酒賭錢、或擦拭武器的“光榮會”殘余分子根本來不及反應。
“清場!”阿爾貝托冰冷的聲音如同死神的宣告。砰砰砰砰砰——!柯爾特轉輪手槍的怒吼在狹窄的倉庫內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密集的彈幕如同金屬風暴。站在明處的幾個家伙瞬間被打成了篩子,一個剛摸到燧發槍的家伙,腦袋如同西瓜般爆開,另一個試圖躲到木箱后的家伙,被穿透木箱的子彈擊中大腿,慘叫著倒下。
“魔鬼!是熱那亞的魔鬼!”一個滿臉橫肉的家伙(正是“屠夫”里卡多)驚恐地嚎叫著,抓起一柄砍刀瘋狂地沖向阿爾貝托,試圖做最后的困獸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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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貝托甚至沒有移動腳步,只是冷靜地抬起手。砰!一顆36口徑的重型鉛彈精準地鉆入里卡多的眉心。巨大的沖擊力帶著他的身體向后飛起,重重砸在堆放的硫磺袋上,紅的白的濺了一地。整個戰斗過程不到十五秒,倉庫里彌漫著刺鼻的硝煙味和濃烈的血腥味。殘余的武裝分子非死即殘,徹底失去了抵抗能力。
阿爾貝托看都沒看地上的尸體,走到一個蜷縮在角落、嚇得失禁的小頭目前,槍口頂著他的額頭:“給那些還在猶豫的礦主帶個口信。‘光榮會’在巴勒莫,完了。效忠新秩序或者,”他瞥了一眼里卡多血肉模糊的尸體,“和‘屠夫’作伴?!?/p>
接下來的三天,同樣的場景在另外幾個據點重復上演?!昂谒比缤珳矢咝У臍⒙緳C器,在暗夜的掩護下,以絕對碾壓的火力和冷酷無情的戰術,將“光榮會”在西西里島上最后的武裝爪牙連根拔起。柯爾特轉輪手槍的轟鳴和瞬間倒下的尸體,成了最有力的宣告。那些原本還心存僥幸、或者被“光榮會”余威脅迫的礦主們,徹底看清了形勢。求見的使者帶著厚禮和謙卑的合約,擠滿了科斯塔貿易公司在巴勒莫港臨時設立的辦事處。
巴勒莫老城區,一棟外表普通、內里卻裝飾奢華的小樓臥室里,彌漫著昂貴的香水、情欲和一絲……苦杏仁的味道。唐·朱利奧·馬拉斯皮納穿著睡袍,倒在鋪著天鵝絨的豪華大床上,雙目圓睜,瞳孔已然渙散,嘴角殘留著一絲暗褐色的泡沫和扭曲的痛苦表情。他的情婦艾米麗亞,那個有著蜜色皮膚和妖嬈身段的女人,此刻卻不見了蹤影,只留下梳妝臺上一個空空如也的珠寶盒和一縷若有若無的、屬于她的獨特香水味。
阿爾貝托如同幽靈般站在臥室門口,冷漠的目光掃過床上那具曾經令西西里地下世界聞風喪膽、如今卻死得如此憋屈和不堪的尸體。他身后,一名隊員小心地收起一個裝著無色液體殘留物的小玻璃瓶——那是安東尼奧提供的、產自埃及尼羅河上游某種稀有植物的神經毒素,發作快,癥狀類似心臟病突發,幾乎無解。
“確認死亡,清理現場,不留痕跡。”阿爾貝托的聲音毫無波瀾,仿佛在處理一件無關緊要的垃圾。他最后看了一眼朱利奧那死不瞑目的眼睛,轉身,融入門外走廊的黑暗之中。西西里地下世界的舊王,最終沒有死于轟轟烈烈的火并,而是無聲無息地倒在了情婦的溫柔鄉里,死于一杯摻了毒藥的美酒。諷刺,卻無比真實。
當阿爾貝托一行人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悄然離開巴勒莫時,科斯塔貿易公司駐巴勒莫代表處燈火通明??濉し柨坪推渌麕孜蛔钪匾牧蚧堑V主恭敬地坐在西爾維奧·馬爾凱蒂對面,在嶄新、優厚、并且明確標注著“科斯塔獨家采購及海運”的長期供貨協議上,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協議旁邊,放著一小盤閃爍著金黃色澤的、品質上乘的硫磺礦石樣品。
窗外,巴勒莫港的方向,傳來悠長的汽笛聲。“信天翁號”和“科斯塔-1號”巨大的白色船影在星月交輝下,正緩緩駛離碼頭。這一次,船艏所指,再無陰霾。滿載著西西里“黃金”的航路,在血與火的洗禮后,終于徹底貫通,沐浴在和平而充滿利益的金光之下。亞歷山德羅站在熱那亞總部的落地窗前,看著地圖上西西里島的位置,指尖輕輕劃過墨西拿海峽,那里已是一片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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