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館里那抹紫羅蘭的幽香尚未從心頭散去,亞歷山德羅已將全部心神沉入新的戰場。科斯塔集團總部頂層的戰略室內,巨大的歐洲地圖被密密麻麻的紅色圖釘標記覆蓋,如同嗜血的蜂群盯上了新的獵物。他的指尖重重敲在熱那亞港的位置,聲音冷硬如鐵:“紡織廠的產能和利潤接近瓶頸,訂單排到明年春天,不能只做帆布和軍需,‘鱷魚’該亮出獠牙了。目標——制衣業,打造屬于科斯塔的高端成衣品牌。”
命令如同戰鼓擂響。盧卡研發團隊初期遭遇失敗(顏色不穩、褪色、成本高),亞歷山德羅提供關鍵思路(尋找替代原料、優化工藝)。一個月后,盧卡帶著滿身機油味沖進辦公室,眼睛因連續熬夜布滿血絲,手里死死攥著幾塊剛染好的紫色布樣,激動得聲音發顫:“少爺,成了。珀金那小子在倫敦弄出來的苯胺紫,我們復現出來了。看這顏色。”他將布樣猛地拍在亞歷山德羅面前的紅木桌面上。
燈光下,那紫色飽滿、深邃,帶著一種流動的寶石般的光澤,與貴族們引以為傲的、用昂貴天然染料染出的紫色相比,毫不遜色,甚至更加鮮亮穩定。亞歷山德羅的指尖撫過那光滑的布料,感受著那顛覆性的色彩。“成本不到天然染料的三分之一。”盧卡幾乎是吼出來的,臉上帶著一種創造者的狂熱,“工藝也摸透了,只要原料跟上,大規模量產沒問題。”這抹紫色,是刺向舊秩序的第一把尖刀。
“非常好。”亞歷山德羅霍然起身,“第一刀,就砍向最頑固的堡壘——女人的裙子。”他大步走到懸掛著《1856年歐洲時尚風向簡報》的墻前,手指點向上面繁復夸張的克里諾林裙撐圖示,“笨重、昂貴、行動不便,貴族太太小姐們的玩物。我們要做的,是讓中產階級的主婦、渴望體面的女工、新興的女職員,也能穿上屬于她們的‘紫色榮耀’。”
他轉向被緊急召集的設計團隊,目光銳利如手術刀:“兩條鐵律:第一,必須用我們的苯胺紫。這是‘鱷魚牌’成衣染色的核心壁壘,是撕開市場的獠牙。第二,改良裙撐結構。用輕量化的鯨須或彈性鋼條,替代那些能把人壓死的鯨骨和藤條。裙擺保持蓬松優雅,但腰線要自然收束,絕不能是勒死人的刑具,長度到腳踝,方便活動。記住,我們的主顧不是只會在沙龍里喝下午茶的玩偶,她們要操持家務,要拜訪鄰里,甚至要走進工廠和辦公室。舒適與體面,缺一不可。款式設計圍繞‘日常’二字,簡約優雅,細節精致。”
設計主管,一位從米蘭重金挖來的、眼神銳利的中年女士,立刻在速寫本上飛快勾勒,線條簡潔流暢,一件改良版紫色連衣裙雛形躍然紙上:流暢的A字廓形,恰到好處的收腰,輕盈的蓬松裙擺,領口和袖口點綴著精致的同色系蕾絲。
“漂亮。”亞歷山德羅贊道,隨即轉向盧卡,“配合設計,立刻改良高速縫紉機送布牙和壓腳壓力,適應輕薄面料和復雜曲線縫紉。我要一周內,第一條生產線調試完畢。”
科斯塔紡織廠燈火徹夜通明。巨大的染缸里,苯胺紫染料如同神秘的魔法藥水,翻滾沸騰,將雪白的棉布浸染成一片片流動的紫羅蘭海洋。空氣中彌漫著化學染料特有的、略帶刺激性的氣味,卻象征著打破壟斷的勃勃生機。全新的縫紉生產線一字排開,經過盧卡團隊緊急調試的機器發出低沉而精準的嗡鳴。女工們動作嫻熟,在改良的輕鋼裙撐骨架上繃緊染好的紫色面料,飛針走線。裁剪、縫合、熨燙……一件件線條流暢、色澤華貴的改良紫色連衣裙如同流水般誕生,掛著嶄新的“鱷魚牌”標簽。
與此同時,另一條生產線也在轟鳴。亞歷山德羅的指令同樣精準:“男人同樣需要解放,那些燕尾服是給雕像穿的。”他指著圖紙上繁瑣的正裝,“目標客戶:工廠管理者、銀行職員、奔波的城市新貴。核心:簡化、實用、不失體面。”
設計團隊推出“科斯塔紳士系列”:單排三粒扣的短款休閑西裝,剪裁合體,摒棄了燕尾服冗長的后擺,采用更挺括耐穿的混紡毛料;直筒棉布長褲,取代了束縛的馬褲,褲線筆挺;透氣亞麻馬甲,夏季必備,內搭素色襯衫,既維持了禮儀所需的正式感,又保證了活動自如。生產線旁,幾個被請來的傳統裁縫老師傅看著高速縫紉機精準地車出一道道細密均勻的線跡,完成一件件版型統一的成衣,驚得張大了嘴,喃喃自語:“這…這簡直是魔鬼的機器…手藝活完了…”
“鱷魚牌”成衣的上市,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入巨石。首批發售點設在熱那亞最繁華的商業街“金色大道”和都靈新開設的“科斯塔精品屋”。巨大的櫥窗里,模特身上那件改良紫色連衣裙如同磁石,瞬間吸走了所有路過的、囊中羞澀卻又渴望體面的中產階級女性的目光。
“天啊,是紫色,這么正的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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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裙子…看著好輕便,裙擺也好漂亮。”
“價格…圣母瑪利亞。只要一件普通羊毛裙的錢?真的嗎?”
櫥窗前瞬間擠滿了人,女人們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和狂熱的渴望。平價奢華的紫色,象征身份的顏色不再遙不可及。更兼那改良的款式,既保留了貴族時尚的優雅輪廓,又去除了束縛身心的枷鎖。搶購,近乎瘋狂的搶購。短短半天,熱那亞和都靈的首批庫存被掃蕩一空。店員聲嘶力竭地維持秩序,也無法阻擋洶涌的人潮。
這股紫色風暴迅速席卷撒丁王國,并通過《復興報》的商業版和科斯塔初具雛形的分銷網絡,野火般燒向米蘭、威尼斯、佛羅倫薩,甚至越過阿爾卑斯山,在法國里昂和馬賽點燃了同樣的狂熱。中產階級女性奔走相告,丈夫們驚訝地發現妻子穿上那紫色裙子后,既不失體面,做家務時也不再抱怨腰酸背痛。工廠主和職員們則驚喜地發現,“科斯塔紳士系列”讓他們在巡視車間、奔波談判時,終于擺脫了正裝的束縛,行動自如,風度卻絲毫不減。
當然,在成衣上市前,亞歷山德羅也沒有忘記送幾件衣服作為禮物給家人、集團核心管理層、情人埃莉諾拉、長期合作伙伴,重要維護客戶(如市政府官員、議員、英國駐熱那亞領事)。
伊莎貝拉伯爵夫人在都靈的沙龍里,也敏銳地捕捉到了這股新風尚。幾位相熟的子爵夫人、銀行家太太,竟不約而同地穿著不同深淺的紫色改良裙出席。輕盈的裙擺在她們行走間微微搖曳,少了些舊式貴族的刻板僵硬,多了幾分從容與活力。
“親愛的伊莎貝拉,您看,科斯塔家的‘鱷魚牌’,”一位夫人優雅地轉了個圈,展示著身上那件剪裁精良的紫羅蘭色連衣裙,裙撐的支撐恰到好處,行動間毫無滯澀,“這顏色多正,穿著去花園散步,甚至幫我那調皮的小路易收拾玩具,都方便得很。再也不用忍受那該死的鯨骨了。”
伊莎貝拉夫人微笑著品評,目光落在那些紫色裙裝上,若有所思:“確實令人耳目一新。舒適與優雅并存,那位科斯塔先生,似乎總能在最尋常處找到變革的鑰匙。”她腦海中浮現出亞歷山德羅在藝術館談論《鋼鐵的祭品》時深邃的眼神,以及侄女埃琳娜回來后提及他工廠改革時眼中閃動的微光。
幾天后,一封帶著伯爵夫人私人印章的信函,由信使送至科斯塔集團。亞歷山德羅拆開,是伊莎貝拉夫人優雅的手書,內容卻讓他嘴角勾起一絲意料之中的弧度:為籌辦一場重要的慈善晚宴,伯爵夫人欲向科斯塔集團訂購一批“鱷魚牌”成衣,作為贈予與會名媛及杰出女性代表的禮物,并特別指定了“標志性的科斯塔紫”。
“安東尼奧,”亞歷山德羅將信函遞給侍立的老管家,聲音帶著掌控全局的沉穩,“通知馬西莫和盧卡,用最好的苯胺紫染料,最精細的工藝,優先完成伯爵夫人的訂單。每一件,都要是精品中的精品。另外,”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把這條消息,‘無意中’透露給《復興報》的貝洛蒂。”
翌日,《復興報》頭版下方不起眼卻足夠顯眼的位置,刊登了一則簡訊:“德·拉·羅維爾伯爵夫人青睞‘鱷魚牌’,定制科斯塔紫禮服助力慈善盛舉。”消息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引爆了本就高漲的市場熱情。原本還在觀望的上流社會淑媛們,再也按捺不住。科斯塔精品屋的門檻幾乎被踏破,訂單如同雪片般飛向熱那亞。
科斯塔紡織廠內,新開辟的“鱷魚”成衣車間馬力全開。苯胺紫染料的獨特氣息混合著新布料的清香彌漫在空氣中。染缸日夜不息,吞吐著雪白的坯布,將其染成一片片流動的紫羅蘭瀑布。巨大的蒸汽熨斗噴吐著白色霧氣,女工們動作麻利,將最后一道工序完成的紫色連衣裙、紳士西裝小心地折疊、裝盒、貼上“鱷魚牌”標簽。整個車間仿佛一個巨大而精密的紫色造夢工廠。
“鱷魚牌”的獠牙已初露鋒芒,撕開了歐洲制衣業的一角。但這僅僅是開始。苯胺紫帶來的技術紅利窗口期不會太長,仿冒者會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蜂擁而至。改良裙撐和實用男裝的設計壁壘,也遠不如染料技術那般堅固。要在這場時尚與產業的戰爭中立于不敗之地,科斯塔需要更快地奔跑,更深地扎根,將“創新”與“效率”刻入品牌的骨髓。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沿著那條流淌著紫色布匹的傳送帶,輕輕劃過。窗外,熱那亞港的方向,一艘懸掛著科斯塔旗幟的貨輪正緩緩離港,船艙里滿載著即將征服更廣闊市場的紫色風暴。深海的版圖,在機器的轟鳴與布匹的流動中,正悄然擴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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