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6年羅馬的七月,酷熱難當。然而,比天氣更熾熱的是從巴爾干半島不斷傳來的緊急電文。羅馬首相府的緊急會議室內(nèi),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外交部高級秘書清晰而沉穩(wěn)的匯報聲,以及墻壁上巨大掛鐘指針規(guī)律的滴答聲。長條桌旁,亞歷山德羅·科斯塔端坐主位,面色沉靜如水,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卻閃爍著鷹隼般銳利的光芒。他的左右兩側(cè),外交大臣蒙特貝羅子爵、陸軍大臣羅西將軍、海軍參謀長埃托雷·加里波第、軍情局局長阿爾貝托·里奇、財政大臣里卡爾迪以及殖民大臣列蒂悉數(shù)在列,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凝重。
“……綜上所述,”外交秘書合上手中的報告,“自五月奧斯曼帝國蘇丹更迭以來,其國內(nèi)局勢持續(xù)動蕩。波斯尼亞、黑塞哥維那以及保加利亞地區(qū)的基督教徒起義已呈燎原之勢,奧斯曼軍隊的鎮(zhèn)壓手段極其殘酷,引發(fā)了歐洲輿論的強烈譴責。塞爾維亞和門的內(nèi)哥羅已于上月30日正式對土宣戰(zhàn)。目前,起義軍與塞、門聯(lián)軍在部分戰(zhàn)場取得了一些進展,但土耳其軍隊仍占據(jù)總體優(yōu)勢。”
秘書退下后,蒙特貝羅子爵接口道,語氣帶著外交官特有的謹慎:“關(guān)鍵在于外部勢力的介入。俄羅斯表現(xiàn)得最為積極,沙皇亞歷山大二世和他的外交官們正高舉‘保護斯拉夫兄弟’和‘解放基督徒’的旗幟,不斷向君士坦丁堡施加壓力,其外交照會的措辭一次比一次強硬。奧地利的態(tài)度曖昧,他們既擔心俄羅斯在巴爾干過度擴張,損害自身利益,又對波斯尼亞等地抱有野心。而英國……”他頓了頓,“倫敦方面似乎更傾向于維持奧斯曼帝國的表面完整,以阻擋俄羅斯南下地中海的步伐,但他們國內(nèi)輿論對土耳其的暴行反應(yīng)激烈,格萊斯頓先生發(fā)表了激烈的抨擊演說,這牽制了迪斯累利政府的政策。歐洲就像一個充滿瓦斯的地下室,只需要一點火星。”
軍情局局長里奇補充道,聲音冷峻得像他的職業(yè):“我們潛伏在敖德薩和君士坦丁堡的人員確認,俄羅斯黑海艦隊活動頻繁,陸軍部隊正在向比薩拉比亞和南高加索地區(qū)集結(jié)。土耳其人則恃仗著英國隱約的支持,態(tài)度強硬,拒絕了俄羅斯提出的所有改革方案。雙方在外交舞臺上的角力已經(jīng)接近破裂邊緣。我們認為,俄土之間爆發(fā)大規(guī)模軍事沖突的可能性,在三個月內(nèi)超過了百分之七十。”
會議室內(nèi)陷入短暫的沉默,只能聽到沉重的呼吸聲。每個人都在消化這些信息背后蘊含的巨大風險與……機遇。
亞歷山德羅緩緩抬起頭,目光銳利如鷹,掃過在場的每一位重臣:眉頭緊鎖的財政大臣里卡爾迪、目光灼灼的陸軍大臣羅西將軍、面無表情但眼神專注的海軍參謀長、以及新任殖民大臣列蒂那幾乎掩飾不住的躍躍欲試。
“先生們,”亞歷山德羅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一場注定要發(fā)生的戰(zhàn)爭,對于隔海相望的意大利意味著什么?”
他沒有等待回答,而是自問自答:“意味著風險,也意味著……天賜良機。”他站起身,走到墻上那幅巨大的地中海地圖前,手指精準地點在了巴爾干半島。“俄羅斯想要復(fù)仇,奪取黑海出海口;奧地利擔憂斯拉夫民族主義蔓延,又想趁機擴張;英國則希望維持奧斯曼的虛弱存在,以遏制俄奧,保護通往印度的通道。他們都在為自己的利益算計。”
他的手指緩緩向西移動,越過亞得里亞海,落在了北非的黎波里塔尼亞和昔蘭尼加(利比亞)以及愛琴海的克里特島上。“而我們的利益在這里。”
“土耳其人的注意力、乃至歐洲列強的目光,都被吸引在巴爾干。他們在那里流血,在那里角力……這正是我們在地中海對岸,獲取真正實惠的絕佳窗口。”亞歷山德羅的語氣斬釘截鐵。
“首相閣下,”殖民大臣列蒂立刻接口,語氣興奮,“您的意思是,我們趁機奪取的黎波里和昔蘭尼加?甚至……克里特島?”這兩個地方,意大利覬覦已久,的黎波里塔尼亞名義上仍屬奧斯曼,但統(tǒng)治薄弱;克里特島則戰(zhàn)略位置極其重要,且一直有反抗土耳其的傳統(tǒng)。
“不是蠻橫的奪取,是‘恢復(fù)秩序’和‘保護利益’。”亞歷山德羅糾正道,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微笑,“我們需要一個恰當?shù)臅r機,和一個……說得過去的借口。”
他轉(zhuǎn)向外交大臣蒙特貝羅:“子爵,你的任務(wù)至關(guān)重要。立刻通過最隱秘的渠道,與圣彼得堡方面接觸。表達我們對‘斯拉夫兄弟遭遇’的……有限度同情,理解俄羅斯為維護地區(qū)穩(wěn)定所采取的必要行動。暗示我們,可以在西方,對土耳其及其可能的支持者(尤其是海上)形成某種牽制。甚至可以探討一些……商業(yè)合作,比如,向他們提供我們生產(chǎn)的、性能尚可的軍需物資,價格可以‘友好’一些。”這是一步險棋,與俄接觸可能得罪英奧,但也是火中取栗的必要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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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貝羅子爵微微躬身:“明白,閣下。我會把握好分寸,既讓他們感受到誠意,又不至于讓我們過早被綁上俄國的戰(zhàn)車。”
“很好。”亞歷山德羅目光轉(zhuǎn)向軍方,“羅西將軍,總參謀長先生。總參謀部立即牽頭,陸軍、海軍、殖民事務(wù)部協(xié)同,秘密制定針對的黎波里塔尼亞和克里特島的軍事行動計劃。計劃要求:一、有限投入,以海軍力量和精銳陸軍小規(guī)模登陸為主,目標是迅速控制沿海關(guān)鍵城鎮(zhèn)和港口,而非深入內(nèi)陸消耗。二、核心目標是‘逼和’,而非全面戰(zhàn)爭。以武力造成既成事實,迫使陷入巴爾干泥潭的土耳其人最終不得不承認我們的占領(lǐng)。三、行動必須快、準、狠。”
羅西將軍沉吟道:“首相,陸軍可以抽調(diào)駐突尼斯的殖民兵團和部分本土精銳,他們有一定沙漠作戰(zhàn)經(jīng)驗。但后勤補給線很長,需要海軍絕對保障。”
海軍代表接口:“艦隊需要時間集結(jié)和進行登陸演習。特別是克里特島,距離更遠,可能遭遇土耳其海軍殘余力量甚至…某些意外干擾。”他意指可能干預(yù)的英國。
“所以時機要抓準。要在土耳其被俄國人打得焦頭爛額,無暇南顧的時候。”亞歷山德羅決斷道,“資金方面,”他看向財政大臣里卡爾迪,“里卡爾迪閣下,請準備好特別行動資金,要充足,更要隱蔽。”
里卡爾迪嘆了口氣,似乎已經(jīng)看到金幣如流水般花出去,但還是點了點頭:“國庫雖然依舊緊張,但為了王國的未來,這筆錢會準備好的。”
“列蒂大臣,”亞歷山德羅最后看向殖民事務(wù)官,“你負責配合軍方和情報部門。在的黎波里塔尼亞,利用我們的商人和探險隊,提前摸清情況,盡可能收買拉攏當?shù)夭柯涫最I(lǐng)。必要時……可以制造一些‘事端’,比如,意大利商人受到‘不公正待遇’甚至‘襲擊’,為我們未來的介入提供道義借口……你明白該怎么做。”
“完全明白,首相閣下。”列蒂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對于這種操作,他早已駕輕就熟。
“軍情局,”亞歷山德羅看向里奇,“盯緊巴爾干,盯緊倫敦、維也納和圣彼得堡。任何風吹草動,我要第一時間知道。同時,協(xié)助列蒂大臣在北非的行動。”
“是。”里奇的回答簡短有力。
“先生們,”亞歷山德羅回到座位,雙手按在桌上,身體前傾,目光掃過全場,“意大利統(tǒng)一不久,國力有限,我們不能像鯨魚一樣吞食,而要像章魚一樣,用觸手慢慢纏繞、消化。巴爾干的戰(zhàn)火,是我們伸出觸手的最佳掩護。各部門立即行動,嚴格保密。我們要讓歐洲明白,地中海的事務(wù)離不開意大利的聲音。”
會議結(jié)束,重臣們匆匆離去,每個人的臉上都混合著凝重與興奮。國家機器的一個強大齒輪,因為遠方異族的苦難與紛爭,開始加速轉(zhuǎn)動起來。亞歷山德羅獨自留在會議室,看著地圖上那片即將被血與火染紅的土地,又看了看意大利版圖下方那片廣袤而脆弱的北非海岸。
“巴爾干火藥桶……”他低聲自語,“但愿炸出的碎片,能落入我們的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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