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1年2月的都靈,深冬的寒意被初生的王國躁動所驅散。國會選舉的藍潮已然定鼎,加冕禮的喧囂余音尚在繞梁,權力的齒輪在嶄新的軌道上開始磨合運轉。亞歷山德羅·科斯塔,這位海軍大臣兼任內政大臣、統一黨無可爭議的黨魁、科斯塔帝國的主宰,終于從連軸轉的國事、黨務、商務中,短暫地抽身出來。
深夜,府邸書房。壁爐里的火焰穩定地燃燒著,驅散了窗欞透進的寒意,在鑲嵌著深色胡桃木護墻板的墻壁上投下跳動的光影。亞歷山德羅沒有回到埃琳娜和小亞歷山德羅二世所在的溫暖側翼。他獨自走進了書房深處,一個親自打理、連埃琳娜都甚少踏足的角落。這里沒有華麗的裝飾,只有一排嵌入墻壁的厚重烏木書架,散發著陳年木料和防蛀藥草的淡淡氣息。
他揮退了侍從,厚重的橡木門在身后無聲合攏。書房內只剩下壁爐火焰的噼啪聲和他自己的呼吸。他走到最內側的書架前,手指在幾本厚重如磚的《王國法典》和《海軍年鑒》上略過,最終停留在書架最底層一個不起眼的、沒有任何標記的暗格上。他蹲下身,用一把造型奇特的黃銅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旋。
“咔噠。”暗格無聲滑開。里面沒有珠寶,沒有機密文件,只有一本封面已經泛黃、邊角微微卷起的普通硬皮筆記本。它安靜地躺在那里,如同一個沉睡多年的秘密。
他翻開扉頁。映入眼簾的,是一行行排列整齊、棱角分明、在這個時空絕對無人能識的文字——簡體中文。墨跡早已干涸,顏色因時間而略顯暗淡,卻依舊清晰無比。這是他穿越之初,在最初的震驚與混亂過后,憑借前世模糊記憶和歷史愛好者殘留印象,在極度隱秘狀態下,用盡心力梳理記錄下的、關于這個星球未來近百年歷史軌跡的“天機”。
手指劃過粗糙的紙頁,目光在那些熟悉的方塊字間逡巡。一種奇異的疏離感與掌控感交織而生。他像一個孤獨的守秘者,翻閱著唯有自己能解讀的命運之書。
已實現的篇章:克里米亞戰爭(1853-1856):墨跡旁,他用英文標注了簡短的評語:“英法土勝俄。俄衰落加速。黑海限制。意大利窗口期開啟。”這是他的起點,利用英國缺少冬裝賺取第一桶金。
第二次意大利獨立戰爭(1859-1861):這一段的墨跡最濃,旁邊的注釋也最多,夾雜著英文和意大利文的速記。“法奧沖突,撒丁借力。索爾費里諾慘勝,法皇背叛(維拉弗蘭卡),加里波第‘千人軍’(關鍵棋子)。南意歸并,王國成立。”每一行字背后,都對應著他嘔心瀝血的布局、驚心動魄的博弈、以及最終成功的加冕。紅衫軍的傳奇,在他手中化作了統一王冠上最閃耀也最可控的寶石。看到這里,他嘴角微微上揚,是冰冷的滿足。
目光下移,落在緊接其后的一行:普奧戰爭(1866):墨跡清晰。他在旁邊重重畫了一個圈,用簡體中文寫著:“機會,威尼斯。鐵與火的鑰匙,必須抓住,聯普(俾斯麥?)。”
亞歷山德羅的手指在這個詞上停留了很久。普奧戰爭…距離現在只有五年了。這是收復威尼斯、徹底將奧地利勢力逐出意大利半島的天賜良機。俾斯麥…那個鐵血宰相…他需要更詳盡的情報,需要開始布局與普魯士的聯系渠道。科斯塔的資本、軍工產品(尤其是新式火炮和步槍)、甚至未來可能的“技術合作”(比如測距儀的雛形),都可以成為撬動柏林關系的籌碼。軍事上,陸軍的整編、新式裝備的列裝必須加速;海軍需要能威脅亞得里亞海的快速力量。五年,時間并不寬裕。
他繼續翻閱,目光掃過那些注定將震動世界的事件:
普法戰爭(1870):“法皇隕落,第二帝國崩潰,羅馬機會。”這一行,他標注了雙下劃線。普法戰爭的結局,將直接決定羅馬的命運。法國駐軍的撤出,將是兵不血刃進入永恒之城的唯一窗口。他需要精準把握這個時機,并在此之前,在意大利國內和國際上做好充分的輿論、政治和軍事準備。同時,法國的崩潰也意味著歐洲力量格局的重塑,蘊含著巨大的風險與機遇。
第十次俄土戰爭(1877-1878):“巴爾干火藥桶。英俄奧角力。關注黑海海峽、保加利亞。”這場戰爭關乎東方問題,可能牽動英法奧俄的神經,間接影響歐洲大陸的穩定。科斯塔的航運和情報網絡需要密切關注,尋找可能的利益切入點或避險點。
中法戰爭(1884)、甲午戰爭(1894)、美西戰爭(1898)……這些發生在遙遠東方的戰爭,在他眼中不再是模糊的歷史名詞,而是蘊含著巨大商機與地緣變數的信號。硝石(智利)、橡膠(東南亞)、潛在的軍火市場(遠東)、以及美國崛起帶來的全球貿易格局變化……科斯塔的商業觸角需要提前布局。他提筆在筆記本空白處用中文快速記下:“遠東情報網需強化。關注智利硝石、南洋橡膠。美國資本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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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布戰爭(1900)、八國聯軍侵華(1901)、日俄戰爭(1904)……這些標志著舊殖民體系巔峰與裂痕的事件,讓他看到了資源掠奪的殘酷與新興力量的挑戰。石油,這個詞匯在關于日俄戰爭和中東的模糊記錄旁被反復提及。“黑色黃金…未來血脈…波斯灣…”他知道石油將取代煤炭成為工業的血液和戰爭的命脈。科斯塔的資源勘探部門,或許現在就應該將目光投向那些尚在奧斯曼帝國或波斯統治下、荒涼卻蘊藏無限財富的土地?即使只是獲得勘探信息或提前布局商業關系,也價值連城。
巴爾干戰爭(1911):“火藥桶點燃前奏。”這是歐洲大戰的預演。
第一次世界大戰(1914-1918):這一行字,墨色似乎格外沉重。旁邊只有一句冰冷的中文標注:“毀滅與重生。意大利的機會與陷阱。站隊生死攸關。科技爆炸(飛機、坦克、毒氣?)。”這是籠罩在遙遠未來的巨大陰影,也是蘊含著顛覆性力量與無盡財富的熔爐。他需要更長的壽命,需要更穩固的權力基礎,需要讓意大利在這場浩劫中攫取最大的利益,而非淪為戰場或犧牲品。科技…必須持續投入,保持敏感。
第二次世界大戰(1939-1945)、原子彈、聯合國、美蘇冷戰、中東石油、互聯網……翻到筆記本的最后幾頁,記錄變得更為簡略和跳躍,如同神話預言。這些超越時代太多的詞匯,對他而言也充滿了未知。但“中東石油”再次被圈出,“互聯網”旁邊畫了個問號,標注“信息?速度?”。
合上筆記本,亞歷山德羅靠在寬大的高背椅中,閉上雙眼。壁爐的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明滅不定。書房內一片沉寂,只有他平穩而悠長的呼吸聲。
那本用簡體中文書寫的“天書”,此刻安靜地躺在桌面上,如同一個沉睡的潘多拉魔盒。它帶來的不是恐懼,而是前所未有的清晰與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未來百年的驚濤駭浪,在他眼前已勾勒出大致的航道。
他睜開眼,小心地將筆記本放回黑羊皮方匣,扣好銅扣,如同封存一個世界。然后,他將其重新鎖進保險柜的最深處。沉重的柜門合攏,機括咬合,發出沉悶的聲響,隔絕了那個只有他能窺見的未來。
亞歷山德羅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都靈的夜空,稀疏的星辰點綴著深藍的天鵝絨。雪已停,城市在月光和積雪的映襯下泛著清冷的光。遠處,新王宮的輪廓在夜色中顯得莊嚴而嶄新。
他不再是那個僅憑歷史先知攫取第一桶金的穿越者。他是亞歷山德羅·科斯塔,意大利王國的海軍大臣兼任內政大臣(掌控軍事與內政)、統一黨的黨魁(掌控國會)、科斯塔帝國的締造者(掌控金錢與工業)。他手握重權,洞悉天機。
五年,威尼斯。十年,羅馬。更遠的未來…石油,科技,霸權…他的目光穿透都靈的夜色,仿佛看到了阿爾卑斯山另一側嚴陣以待的奧軍,看到了臺伯河畔圣彼得大教堂的穹頂,看到了美索不達米亞荒原下沸騰的黑色黃金,甚至看到了無線電波在虛空中穿梭的幻影。意大利的版圖太小,科斯塔帝國的征途,才剛剛駛出港灣。未來的怒海狂濤與遍布黃金的彼岸,都清晰地標注在那本泛黃的、來自異時空的書頁之上。而他,是唯一知曉航線的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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