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那亞聯合信貸銀行(UCC)頂層那間象征著權力巔峰的橡木董事會會議室,此刻的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厚重的天鵝絨窗簾緊閉,隔絕了港口喧囂的陽光,只留下水晶吊燈慘白的光暈,照亮長桌上每一張或鐵青、或慘白、或強作鎮定的臉。昂貴的雪茄無人點燃,死寂中彌漫著陳腐的恐懼。
長條會議桌兩側,氣氛劍拔弩張,亞歷山德羅神色平靜無波。對面,以法爾科為首的原核心股東們臉色鐵青,眼神中充滿了不甘、憤怒,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惶。喬爾達諾更是面色嚴肅,低著頭,不敢與任何人對視。
“先生們,”亞歷山德羅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不高,卻清晰地鉆進每個人的耳朵,“關于那筆以熱那亞港未來三年核心關稅作為抵押、年息高達12%的港口擴建工程貸款……”他頓了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精準地刺向喬爾達諾,“經過萊昂納多·巴爾迪先生領導的特別審計團隊近二個月的深入調查,發現了一些……令人遺憾的問題。”
法爾科猛地抬頭,眼中射出最后一絲掙扎的厲色:“科斯塔董事!審計報告尚未經過全體董事審閱!程序……”
“程序?”亞歷山德羅打斷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法爾科先生,您還在乎程序?當您默許,甚至推動這筆足以將銀行拖入深淵的貸款時,程序在哪里?”他不再看對方,目光轉向萊昂納多,“巴爾迪先生,請向董事會匯報關鍵發現。”
萊昂納多站起身,動作沉穩得像一座山岳移動。他沒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手中的報告上,聲音平鋪直敘,卻字字如驚雷:
“關鍵發現一:貸款抵押物嚴重虛高且違規。經核實,港口擴建工程實際進度不足30%,且因地質問題遭遇無限期擱置,其評估價值僅為貸款金額的40%。市政廳以未來關稅抵押,違反《熱那亞自由市財政條例》第十七條。”
喬爾達諾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幾乎要從椅子上滑下去。
“關鍵發現二:貸款資金流向異常。”萊昂納多翻過一頁,聲音依舊平穩,“其中,高達18萬里拉,并未用于工程采購或支付,而是通過三家關聯空殼公司進行多層轉賬,最終流向……”他抬起頭,目光第一次銳利地射向喬爾達諾,“喬爾達諾先生私人控制的海外賬戶。相關轉賬憑證、賬戶流水及關聯公司股權穿透報告,詳見附錄三至七。”
“十八萬?!我的上帝!”
“喬爾達諾!你必須解釋清楚!”
“這是盜竊!赤裸裸的銀行盜竊!”
“污蔑!這是最無恥的污蔑!”喬爾達諾如同被踩住尾巴的毒蛇,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手指劇烈顫抖地指向萊昂納多,聲音尖利刺耳,因極度的恐懼和絕望而徹底破了音,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你偽造證據!你和科斯塔是一伙的!你們設局陷害我!我要告你!告你們誹謗!傾家蕩產也要告倒你們!”他揮舞著手臂,唾沫星子飛濺,試圖用最后的癲狂掩蓋內心的崩塌。
亞歷山德羅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他從桌上拿出一個毫不起眼的黑色硬殼筆記本。他沒有翻開,只是抬眼,目光如同北極冰原上最鋒利的冰錐,帶著致命的寒意,直直刺向陷入狂亂的喬爾達諾,聲音低沉平緩,卻蘊含著足以摧毀一切的重量:“喬爾達諾先生,需要我翻開這本‘陰陽賬本’,念一念你親手記錄的、那些關于如何與工程承包商瓜分虛高預算,如何偽造工程進度報告,以及……如何向法爾科先生船隊走私的違禁品提供‘特殊通關便利’的詳細條目嗎?哦,對了,最后幾頁,還有你寫給某個情婦的、承諾用這筆錢在尼斯購置別墅的甜蜜保證書。”
死寂!絕對的死寂!
喬爾達諾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直挺挺地癱坐回椅子上,雙眼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嘴唇無聲地開合著,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那本黑色的筆記本,像一塊巨大的墓碑,壓垮了他所有的狡辯和抵抗。法爾科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走私!這個該死的喬爾達諾竟然把他也拖下了水!他看向亞歷山德羅的眼神,第一次充滿了深入骨髓的恐懼。
“基于以上嚴重瀆職、貪污、違規操作及關聯利益輸送,”亞歷山德羅的聲音如同法官的宣判,冰冷地回蕩在死寂的會議室里,“我提議董事會:第一,立即凍結喬爾達諾在熱那亞聯合信貸銀行的一切職務及權限,其行為移交市政廳紀律委員會及司法機構調查;第二,解除埃米利奧·法爾科先生董事職務;第三,成立專項小組,全權負責該筆高風險貸款的后續處置與風險化解,由萊昂納多·巴爾迪先生直接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