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塔集團總部頂層會議室的巨大落地窗外,利古里亞海在早春的陽光下閃爍著碎金般的光芒。然而室內空氣都彌漫著無形的硝煙。寬大的黑胡桃木會議桌旁,集團核心成員悉數在座,空氣中彌漫著雪茄的微醺和紙張油墨的氣息。
亞歷山德羅·科斯塔站在“了望塔”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熱那亞港繁忙依舊的景象,但他的目光卻仿佛穿透了地理的阻隔,牢牢鎖定在北方那座名為都靈的政治心臟。他身后寬大的黑胡桃木會議桌上,攤開的不是商業報表,而是幾份標注著絕密印章的文件——關于撒丁王國議會選舉的核心規則與現狀分析。
“根據1848年《阿爾貝蒂諾憲法》,”埃利奧·卡斯特拉尼的聲音平板無波,卻字字敲在與會者心頭,“王國實行君主立憲制。議會由元老院和眾議院組成。元老院議員由國王任命,終身任職;而眾議院議員,則需通過選舉產生,每五年改選一次,或由國王解散重選。我們本次的目標,是眾議院選舉。選舉資格基于財產和受教育程度,選民范圍相對狹窄,主要集中在城市中產、地主和專業人士階層。競選者需獲得本選區相對多數票即可當選?!?/p>
“先生們,”亞歷山德羅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住了所有細微的聲響,“撒丁王國議會(眾議院)將于今年六月改選。五年任期,決定王國未來五年,乃至更長遠命運的走向?!彼D了頓,指尖重重敲在憲法文本上,“而未來五年,注定是意大利半島命運轉折的關鍵期。加富爾首相的自由派聯盟需要更穩固的基石,北意大利的經濟整合需要更強力的推手,而統一…統一的風暴已在亞平寧山脈上空醞釀?!?/p>
他霍然轉身,深灰色的眼眸里燃燒著一種比熔爐更熾熱的光芒,那不再是商人的精明,而是屬于征服者的、對更高權力的赤裸野心:“科斯塔集團,不能缺席這場決定王國未來的盛宴!我決定代表熱那亞選區參選撒丁王國國會議員?!?/p>
沒有預想中的歡呼或掌聲,只有一片瞬間緊繃到極致的寂靜,隨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所有人都明白,老板的這一步棋,意味著什么——這不再是商業版圖的擴張,而是踏入了另一個維度。一個規則更復雜、對手更陰險狡詐、賭注是身家性命乃至整個集團未來的權力角斗場。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味,瞬間變得無比真實。
“安東尼奧,”亞歷山德羅的目光首先鎖定老管家,“我需要熱那亞選區所有有投票權者的詳細名錄、財產狀況、政治傾向、社會關系、甚至他們常去的教堂和酒館!特別是那些搖擺的中間派和傾向保守派的‘大票倉’——名單上的每一個名字,我都要知道他背后站著誰,能被什么打動?!?/p>
“明白,少爺?!卑矕|尼奧枯瘦的手指在隨身攜帶的硬皮筆記本上飛快記錄,“‘老鼠’喬吉的線網會動起來,港口稅務檔案、教堂受洗記錄、商會名冊…三天內,給您初步分析報告?!?/p>
“萊昂納多,”亞歷山德羅轉向銀行家,“評估我們所有可動用的競選資金,包括集團賬面流動資金、科斯塔商業銀行可調用的短期拆借額度、以及…某些‘朋友’可能提供的‘政治獻金’。建立獨立競選賬戶,所有進出,你親自把控,賬目要干凈得像剛擦過的水晶杯,絕不能留下任何把柄給對手攻擊!”
“資金鏈已模擬推演,安全線內可動用額度約十五萬里拉?!I金’渠道會走離岸殼公司,確保安全?!比R昂納多聲音平穩,如同報出一組冰冷的數字。
“貝洛蒂、加斯帕雷!”亞歷山德羅的目光如炬,射向報業雙雄,“《復興報》從現在起,進入‘競選模式’。頭版、二版黃金位置預熱‘熱那亞的未來需要什么樣的代表?’系列討論。不動聲色地鋪墊:新興工商業階層的崛起、技術革新對就業的拉動、港口對王國經濟的重要性…把‘科斯塔’這個名字代表的‘進步’、‘效率’、‘熱那亞利益’概念,像空氣一樣滲透進每個讀者的腦子!時機成熟后,再正式宣布我的參選決定!”
貝洛蒂鏡片后的眼睛精光一閃:“明白,老板。輿論造勢會像海浪,一波接一波,直到把對手拍在沙灘上?!奔铀古晾讋t用力點頭,咳嗽了兩聲,渾濁的眼中燃燒著理想主義的火焰:“民眾需要知道真相!需要知道誰真正為熱那亞的繁榮流過汗!”
“西爾維奧、阿爾貝托,”亞歷山德羅看向航運貿易主管和安保頭子,“確保競選期間所有原材料、貨物運輸,尤其是關鍵競選物資(傳單、旗幟、集會用品)的暢通無阻。港口、倉庫、運輸路線,加強安保等級。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意外’干擾競選進程?!?/p>
西爾維奧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老板放心,哪個不開眼的敢動我們的船和貨,老子讓他嘗嘗墨西拿海峽的海水有多咸!”阿爾貝托在他身后半步,無聲地點了點頭,眼神冷硬如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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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西莫、卡洛塔,”亞歷山德羅最后看向紡織廠長和工人代表,“發動我們的人??扑顾瘓F旗下所有工廠、餐廳員工及其直系親屬,凡有投票權的,都是我們最堅實的票倉。組織起來,成立‘科斯塔選民互助會’,由馬西莫和卡洛塔牽頭。告訴他們,投我一票,就是保住他們自己的飯碗和未來。工廠食堂加餐,夜校開設‘公民權利與義務’特別講座?!?/p>
馬西莫拍著胸脯:“包在我身上,工人們知道跟著誰才有好日子過?!笨逅凵駡远ǎ骸袄习?,姐妹們會挨家挨戶去拉票。”
亞歷山德羅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如同檢閱即將出征的軍團:“我們的對手是誰?保守派的‘老骨頭’們,教會的代言人,還有那些被我們搶了生意的舊勢力代言人。他們會攻擊我的出身,攻擊我的工廠是‘血汗作坊’,攻擊我的報紙是‘蠱惑人心’,甚至可能動用教會的影響力,在布道臺上暗示投票給我是‘背棄上帝’!”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讓他們放馬過來。安東尼奧,重點收集現任議員情報,尤其是保守派候選人喬瓦尼·奧爾西尼伯爵的黑料。這個老狐貍靠著祖蔭和給教會捐款混跡議會多年,名下產業偷稅漏稅、壓榨佃農、還跟熱那亞幾個地下錢莊有不清不楚的關系…我要在他最得意的地方,給他致命一擊?!?/p>
“奧爾西尼伯爵的‘材料’,已經整理了三成,”安東尼奧的聲音如同古井無波,“他的管家上個月在賭場輸了一大筆,正是個好‘突破口’。”
亞歷山德羅最后走到巨大的意大利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代表都靈的位置:“而這一切行動的核心前提,是獲得一個人的支持——加富爾伯爵,我們的首相大人。沒有自由派聯盟的正式背書,沒有這位王國實際掌舵者的默許甚至支持,我們在議會的路,將布滿荊棘,舉步維艱。即使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擠了進去,也只是一只被孤立、被圍獵、隨時可能被犧牲掉的困獸。我們需要盟友,需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他轉過身,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埃利奧,以最鄭重的私人名義,給加富爾首相遞拜帖。就說…科斯塔集團,對王國正在規劃的‘國家鐵路網’計劃,抱有極大的興趣和…充足的信心。希望能就‘熱那亞港如何成為王國鐵路網最有力的出??凇@一議題,當面向首相閣下請教?!?/p>
一場圍繞著議會席位的、看不見硝煙卻更加兇險的戰爭,在1856年熱那亞的春天,伴隨著港口咸濕的海風,正式拉開了血腥的帷幕??扑顾瘓F這臺龐大的戰爭機器,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所有的齒輪——金錢、情報、輿論、武力、人心——都以前所未有的高速,圍繞著那象征最高權力的議會席位,瘋狂地運轉起來。烽煙,已然在亞平寧半島的政治版圖上,熊熊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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