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師點頭,轉身要走。
“師傅。”她叫住他。
他停下,沒回頭。
“如果他們問是誰提的建議……”
“我說的。”他打斷她,“廚房的事,本就是我說了算。”
門合上前,他留下一句話:“別停手。”
艾琳站了一會兒,把手浸回水中。冷水讓她指節(jié)一縮。她慢慢搓洗指甲縫里的污漬,直到皮膚發(fā)紅。
太陽偏西時,她去井臺打水。陶罐放在晾曬區(qū)外側的老位置,灰撲撲的,沒人動過。她提著水回來,路過糧倉背面的小門。門栓依舊插著,但比昨日松了些,像是有人進出過。
她沒推門,只是經(jīng)過時放慢腳步。風從墻縫吹進來,卷起一點塵土。她低頭看自己的影子,已經(jīng)縮成一團貼在腳邊。
回到廚房,她開始準備晚灶的食材。胡蘿卜切片,厚度一致。她把調(diào)料按順序排好,鹽、胡椒、干芹碎,一一檢查分量。廚師進來時,她正在稱燕麥。
“今天賬房來人了。”他說。
她手一頓。
“問起白面的事。”他走近,“我說廚房浪費大,想試試新分法。他們沒反對,也沒批準,只說‘再看幾日’。”
艾琳點頭,“那就再看幾日。”
“你做得夠多了。”他說,“剩下的,交給我。”
她沒接話,繼續(xù)稱量燕麥。勺子舀起一撮,輕輕抖落多余的部分。她記得父親曾教她:多一錢壓車,少一錢誤事。
廚師走了。爐火漸漸熄了大半,只剩下底層余燼泛著暗紅。她蹲下清理爐膛,掏出冷灰裝進鐵桶。灰里夾著一小塊未燃盡的紙角,邊緣焦黑,隱約可見半個“面”字。
她沒多看,把整桶灰倒進后院的灰坑。回來時,順手關上了廚房后門。
天快黑了。她解開圍裙,疊好放在灶臺一角。袖口沾了點油漬,她用抹布蘸水擦了擦。手指碰到內(nèi)襯時,才發(fā)現(xiàn)那里空了——紙條不在了,連帶著那股被體溫烘過的粗糙感也消失了。
她伸手摸進發(fā)辮,那里只剩下幾根斷掉的炭筆屑。她把它們捻碎,撒在洗菜池里,隨水流沖走。
第二天清晨,她照常提水歸來。廚房門開著,爐火已點。廚師在翻烤面包,聽見腳步聲,抬眼看她。
“今天還是你守早灶。”
她系上圍裙,走到洗菜池前。水龍頭打開,水流撞擊陶盆,發(fā)出穩(wěn)定的聲響。
她開始削土豆。刀鋒切入表皮,一圈圈旋轉,土豆皮連成長條,垂落盆邊。她削得很慢,每一刀都均勻有力。
削到第三個土豆時,廚師忽然說:“倉司同意試七日。”
她手沒停。
“從今天起,白面多出的部分,由廚房自行調(diào)配。”
她把削好的土豆放進盆里,拿起第四個。刀鋒再次切入,表皮裂開一道細縫,沿著弧度緩緩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