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跡在紙上暈開,艾琳抬起手,筆尖離開紙面。她沒有看那團模糊的黑痕,而是盯著門口。
剛才那個村民還在外面等著,臉色發白。“他們說……我們守不住了。”他重復了一遍,聲音壓得很低,“有人在炊事點講的,說聯軍馬上要攻第三波,我們連一次都撐不過。”
艾琳站起身,桌角的冷飯碗被衣袖掃到一邊。她走出指揮棚,風從東谷方向吹來,帶著灰燼和泥土的味道。她沒走直線,而是沿著療傷棚外圍慢慢走過去。
幾個婦女蹲在棚口縫補布條,一個老婦坐在石墩上,手里捏著半塊干餅。“要是孩子活著回來就好了。”她說了一句。
旁邊人接話:“聽說李家屯投降了,聯軍沒殺人,還給了糧食。咱們死扛什么勁?”
“誰說的?”艾琳開口。
聲音不高,但所有人都停了動作。老婦抬頭看見她,嘴唇動了動,沒說話。其他人低下頭,繼續干活。沒人回答。
艾琳轉身往回走,腳步沒停。她穿過校場,經過西坡缺口時看了一眼正在搬石頭的人群。沒人喊累,也沒人笑。這種安靜不對。打贏了不該這樣。她加快腳步回到指揮棚。
彼得已經在里面等。他剛交完崗哨表,正把名單收進懷里。
“你去查最近三天所有崗哨交接記錄。”艾琳說,“特別是換班間隙,有沒有陌生人靠近過外圍。哪怕只是問路,也要記下來。”
彼得點頭。“你要抓傳流言的?”
“不急。”她說,“先查路徑。流言不會自己長腿跑進來。一定有人帶。”
她頓了一下。“再派兩個人,可靠的女人,去各戶走動。主要是傷員家里。聽他們說什么,記下誰最先提‘必敗’這兩個字。不要爭辯,也不要嚇他們。”
彼得看了她一眼。“你是怕人心散了。”
“比敵人更難防的是自己人信了別人的說法。”她說,“我們現在缺的不是石頭和箭,是心氣。”
彼得立刻出門去安排。艾琳站在桌前,重新鋪開一張紙。她寫下兩行字:
一、查傳播路徑。
二、控信息源頭。
她不想現在就開大會。太早會讓人覺得她在慌。可太晚,流言就會扎根。必須在中間這個點動手。
天快黑時,銅鑼響了三聲。
這是召集全體村民的信號。平時只有戰況緊急或重大決策才會敲。人們陸續從各處走出來,往中心高臺聚。
艾琳站在臺上,身后站著兩名戰士。他們抬上來兩個東西:一面撕破的黑色旗幟,還有一截燒焦的攻城槌木桿。
她等人都到齊了才開口。
“你們聽到的話,我知道。”她說,“有人說我們撐不過三次進攻。有人說我拖著大家送死。還有人說鄰村都投降了,我們不該硬扛。”
臺下一片靜。
“那我問你們——”她抬手指向那面旗,“這是什么?是聯軍贏了嗎?還是我們輸了?”
沒人說話。
“這旗是從他們先鋒官身上扯下來的。”她說,“那根木桿,是撞我們北墻時斷的。他們攻了一次,留下這些走了。哪來的第二次?第三次?”
有個人小聲說:“可他們還會來。”
“會來。”艾琳接得很快,“但他們沒踏進村子一步。我們死了七個人,換了他們三十多個。傷員五十二個,都在治。工事在修。箭不夠,我們在造。油罐空了,明天就開始熬新油。”
她掃視人群。“誰告訴你們李家屯投降了?我昨夜收到消息,李家屯燒了聯軍兩輛糧車,殺了押隊的小隊長。他們沒降,他們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