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指尖在劍柄上滑了一圈,又收攏。她沒有坐下,只是將重心微微后移,讓左腿卸去些壓力。背部的傷口仍在滲血,濕冷的布條貼著皮膚,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裂開的皮肉。她盯著火堆對面的圍欄,那里有幾個人影蜷縮著,一動不動。
守衛換崗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緩緩垂下眼簾,像是疲憊至極。等那隊人走遠,她的右腳悄然移動,在泥地上劃出一道短橫,接著是兩道斜線,最后輕輕一點——這是老府邸馬廄后墻下,她與送糧的老仆約定的記號變體,只有亞瑟認得。
她收回腳,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甲縫里嵌著干涸的血泥,指節因長時間握劍而泛白。她慢慢松開,又握緊,測試著力量。還不夠快,但足夠撐住。
天剛亮,送水的少年提著木桶走過營地邊緣。桶底漏水,在泥地上拖出一道細長的濕痕。他走到艾琳附近時踉蹌了一下,桶翻倒,水潑了一地。守衛立刻喝罵起來,少年慌忙去扶,袖口卻趁機一抖,一張揉成小團的布條滑進艾琳垂下的衣袖。
她沒動,只用拇指將布條壓進掌心。
待守衛轉身,她才借整理腰帶的動作,將布條塞進內襯。那紙上只有五個字:“亞瑟未傷,眾人待命?!?/p>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無波瀾。
午后日頭偏西,新債主帶著兩名親信離開帳篷,朝島內方向走去。艾琳坐在柴堆旁,手里捏著一根斷枝,不動聲色地數著時間。他們走出約一刻鐘,守衛在入口處換了班,舊崗離去,新崗尚未完全站定。她抓起一把柴禾,裝作去補火堆,實則挪到了一塊較高的巖石邊。
從這里能看清那條小路的起點。入口兩側各有一名守衛,腰佩短刀,但神情松懈。小路蜿蜒入林,不見盡頭。她記下這個位置,又觀察到守衛換崗總在日影過石之時,間隙約半盞茶。
第二天同一時辰,她再次出現在巖石旁,這次手里多了半塊烤硬的餅渣。她掰下一小撮,撒在晾衣繩下方的泥地里,引來幾只野鳥啄食。守衛注意力被引開,她迅速掃視林道入口——守衛依舊兩人,未增未減。
第三天,她把沾過血的布條撕成兩半。一半悄悄掛在晾衣繩最末端,隨風輕擺;另一半在黃昏喂豬時,隨手丟進食槽角落。這是船上時期她與亞瑟定下的信號:有事相商,非緊急,勿回應。
夜深,營地漸靜。守衛輪值的聲音規律響起,火堆噼啪爆裂一次,余燼暗紅。
艾琳靠在短劍旁,看似閉目養神,實則睜著一條縫,盯著圍欄角落。忽然,那里傳來輕微的咳嗽聲,一聲,停頓,又是兩聲。她知道,那是亞瑟在掩護動作。
接著,一顆小石子滾到墻根,又被另一顆推著前行。然后是第二顆、第三顆。三顆并列,隨后第四顆橫貫其上——三橫一豎。
時機未熟,靜候指令。
她輕輕點頭,幅度小得幾乎看不見。右手緩緩抬起,將短劍插入泥中更深一些,劍身穩穩立住。然后她慢慢坐下去,背靠著劍柄,雙臂環膝,頭低垂。
像一個終于支撐不住的傷者。
但她的眼睛仍盯著圍欄方向,直到確認亞瑟的身影退回陰影。
次日清晨,她起身活動肩膀。疼痛依舊,但已能完成基本動作。她拎起空桶,走向水井。守衛瞥了她一眼,未阻攔。她在打水時故意放慢動作,聽著身后巡邏的腳步節奏。當腳步聲遠去,她迅速將桶底磕在井沿,發出兩輕一重的響動——這是回應亞瑟的確認信號。
回到營地邊緣,她開始整理柴堆。一根斷裂的木枝被她悄悄削尖一頭,藏進柴捆深處。另一根較長的則留在外側,便于取用。她不急于行動,只是確保每一步都在掌控之中。
中午,新債主又一次出發。她站在原地,看著他背影消失在林道入口。這一次,她注意到他左手按在腰側短匕上,步伐比往常急促。親信落后半步,似乎在匯報什么。
她記下這個變化。
傍晚,她拆下一段舊麻繩,纏在手腕內側。繩結打得極緊,不會滑脫。又將一小片鐵皮卷成筒狀,塞進鞋底夾層。這些都是船上留下的習慣,如今重新啟用。
夜里,她再次坐在短劍旁。月光斜照,劍身映出一道冷光。她伸手摸了摸肩胛骨上的傷口,布條已經干透,血止住了。她解開一角,換上新的粗布,動作緩慢而精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