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插銷再次滑動,艙門開了一道窄縫,冷風裹著海腥味灌入。守衛(wèi)沒有進來,只是將一只陶碗放在門檻內側,轉身離去。碗里是半份冷粥,表面浮著油星,邊緣沾著一點灰屑。
艾琳沒動。她仍坐在桌對面的椅子上,雙手交疊置于腹前,脊背貼著椅背,右腳鞋底夾層中的木勺面緊貼皮膚。油燈火焰在墻上投出她的影子,輪廓清晰,一動不動。
新債主盯著她,手指搭在桌面裂痕邊緣,輕輕摩挲那道干涸般的縫隙。他沒提粥,也沒再說話。時間像被海水浸透的麻繩,沉重而緩慢地拖過每一秒。
“你識字?!彼K于開口,聲音比剛才低了些,“也記得事。這不尋常?!?/p>
艾琳微微頷首,幅度極小,像是怕驚擾什么。
“你說你只是活著?!彼眢w前傾,“可活著的人,不會在鞋底藏東西。”
她喉頭滾動了一下,視線落在陶碗上?!拔摇吗I?!?/p>
“怕餓?”他冷笑一聲,“那你為什么不吃?”
“不敢?!彼吐曊f,“怕吃了,就再也走不出這扇門?!?/p>
新債主瞇起眼。片刻后,他拉開抽屜,取出一張泛黃紙片——正是《膳務手記》殘頁的另一角拓印,上面有廚房調料柜的編號順序。他把它推到桌中央。
“這是你寫的。”
艾琳看著那行字跡,心跳未亂。她知道那是自己曾在莊園灶臺邊偷偷記下的內容,為的是記住鹽與胡椒的位置,以免出錯挨打??涩F(xiàn)在,它成了證據(jù)。
她肩膀忽然輕顫,像是承受不住壓力。嘴唇發(fā)白,指尖微縮,整個人顯出幾分瀕臨崩潰的脆弱。
“我只記得該記的事?!彼?,“比如誰給過一口飯?!?/p>
這句話說得極輕,卻像釘子般嵌進空氣里。新債主眼神微動。
“什么意思?”
“廚房的老廚師……臨走前塞了塊黃油給我?!彼瓜骂^,“我沒忘?!?/p>
新債主沉默良久。他起身踱步,腳步不重,但每一步都帶著審視的重量。走到墻邊時,他停住,回頭:“有沒有人和你一起計劃?”
艾琳沒立刻回答。她呼吸放慢,仿佛在掙扎是否該說真話。
“有一個。”她終于開口,聲音幾乎顫抖,“叫科爾。馬廄那邊的雜役,左耳缺了一角。”
新債主皺眉?!拔覜]見過這個人?!?/p>
“風暴夜,船晃得厲害,他想爬桅桿看風向,摔下去了?!卑仗鹧郏抗饪彰?,“沒人撈他上來。”
新債主盯著她看了許久??茽栠@個名字不在任何名冊上,也無法查證生死。但他注意到,艾琳提到“摔下去”時,右手無意識地撫過腹部,像是模擬墜落的動作——這個細節(jié)太真實,不像編造。
他坐回椅中,語氣緩了些:“你覺得我能信你?”
“您若不信,就不會問我。”她說,“您要的是能用的人,不是死人?!?/p>
這話出口,室內驟然安靜。油燈噼啪響了一聲,火苗跳了半寸。
新債主的手指重新敲擊桌面,節(jié)奏緩慢。他在權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