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裂的矛尖還插在土縫里,露水浸濕了鐵銹。艾琳的手指從匕首柄上移開,指尖觸到地面時已換了節奏——三下輕叩,間隔均等,不疾不徐。
不到十息,三道低伏的身影自不同方向爬回了望臺下。為首那人壓著嗓音:“坡根有影,貼地前行,至少三十人,未帶火把,動作齊整。”
艾琳沒應聲。她將左手緩緩收回,握住了橫在膝前的長劍。劍身冷硬,掌心卻無汗。她知道這不是散兵游勇,也不是試探小隊。這是主力前導,踩著她設下的假陷阱而來,以為破了虛陣,便可無聲突入。
她抬手,三指并攏在唇邊,吹出一段極短的竹哨聲——兩短一長,尾音微顫。這是她與全村約定的最高警訊:全防啟動,誘敵入陷。
村中十余處隱蔽哨位幾乎同時亮起綠焰燈籠。光色幽暗,不映天際,只在墻角、樹后、巖縫間悄然點亮,如螢火浮游。每一盞燈都對應一道機關、一組伏兵、一條退路。這些燈火不傳遞恐慌,只傳遞命令。
她站起身,取下墻上號角。銅質沉重,口沿刻著舊年戰痕。她沒有吹響它。若此刻示警,敵軍必覺察有備,立即后撤。那三輛空糧車、那塊帶針腳的布條、那場子時的火矢擾敵……所有布置都將白費。
她要他們再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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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從側崗摸回,肩頭沾著夜露。他蹲在掩體后,聲音壓得極低:“東嶺斷崖下的絆索被觸發兩次,第二次力道更重,像是多人連踏。”
“不是誤觸。”艾琳說,“是試探后確認安全,開始推進。”
她閉眼片刻,腦中浮現三日前親手埋設的“虛實連環陷”。表面看,那片區域的絆索已被拆除,巡邏隊員親眼所見。但她命人在原坑下加了一層壓板雷坑,覆土夯實,外層撒松葉遮掩。只要超過二十步連續踩踏,便會引發連鎖塌陷。
她睜開眼,轉向彼得:“你帶五人,走南坡暗渠,繞到他們左翼。不必接戰,只需在枯枝密集處踩斷一根,然后立刻撤離。”
彼得皺眉:“若他們不上當?”
“他們會。”艾琳說,“人一旦以為破了虛陣,就會貪快。貪快者,必踩實坑。”
彼得點頭,翻身滑下掩體,身影沒入村后溝壑。
艾琳重新坐下,右手搭在劍柄,左手輕輕撫過腳邊匕首。刀刃朝外,角度精準,只待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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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緩慢爬行。風停了,云遮星月,山野如沉入井底。遠處敵營殘火早已熄滅,連灰燼都被夜氣吞沒。
忽然,南坡傳來一聲極輕的“咔嚓”。
不是風折枝,也不是獸踏葉。
是枯枝斷裂的聲音,清脆,短暫,卻足以傳入潛行者耳中。
緊接著,東嶺方向傳來數聲急促的腳步挪移。有人轉向,有人低語,有人加快步伐。
艾琳的指節收緊。
下一瞬,轟然巨響撕裂夜幕。
三處地陷同時爆發。表層泥土崩裂,尖樁自地下穿出,刺穿皮甲,釘入血肉。火油罐隨之炸裂,烈焰沖天而起,照亮山坡上的數十道人影。慘叫驟起,有人翻滾撲火,有人抽刀亂砍,更多人被突如其來的混亂逼得后退,卻撞上剛滾落的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