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飛過東嶺的瞬間,艾琳抬腳踏上了坡道。晨霧尚未散盡,石面濕滑,她拄著木杖前行,右肩每邁一步都傳來悶壓般的滯澀感。彼得從村口追上來時,她已走出半里路,靴底踩碎了一片薄冰。
“你該再等兩天。”彼得遞過水囊,沒接她手中的木杖。
“等不了。”她擰開水囊喝了一口,繼續往上走,“昨夜我繞場十圈,能跑能跳。現在要的是山路。”
坡道越往上越窄,兩側巖壁夾出一道斜縫。艾琳用木杖探路,左手扶著凸起的石棱借力。一次攀爬中右手猛然發力,肩頭肌肉一抽,她停住腳步,額頭抵在冰冷的巖石上緩了兩息,才直起身繼續前進。
他們在一處斷崖邊見到了山地獵人乙。他蹲在風化的石堆旁,手里捏著一把枯草,見兩人靠近,只點了點頭,便指向下方一道被灌木遮掩的裂口。
“風從那邊來,”乙的聲音低而平,“人走過,氣味先到耳朵前。”
艾琳俯身查看那條隱匿的谷口。入口極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內里卻向下延伸出一片U形洼地,三面環坡,出口正對進村主道的必經之途。
“你早知道這兒?”她問。
乙點頭:“二十年前一頭公鹿帶我逃過雪豹。它瘸著腿跑進這谷,雪豹停在外面吼了一夜,沒敢進。”
艾琳撥開荊棘走入谷中。地面覆蓋著腐葉與浮土,踩上去松軟無聲。她沿著谷底走了一圈,又爬上左側高地,視野豁然打開——整片洼地盡收眼底,對面山坡上有幾處天然凹陷,可藏伏兵;上方巖層懸出,適合滾木落石。
“最窄處設主防線。”她回身對彼得說,“弓手分列兩邊高坡,退路留在這后側緩坡,萬一守不住能撤。”
彼得皺眉:“可這里離村太遠,調度不便。”
“正因為遠,敵人才想不到我們會在這動手。”她走到谷口,用木杖劃出一條橫線,“挖陷坑,深五尺,下埋尖樁。浮土蓋草,再鋪一層落葉。白天看不出痕跡,夜里騎兵沖進來,馬腿一折,陣型就亂。”
乙蹲下抓起一把土,在指間捻了捻:“東面這片地松,雨后容易塌。得繞開。”
艾琳記下位置,隨即掏出隨身小刀,在泥地上畫出簡易地形圖:主道、伏擊點、撤退路線一一標清。她將一根樹枝插在主防線位置,又折了三段小枝分別指向兩側高地和后坡。
“回去就調人。”她說,“青壯挖坑,老弱運木頭,婦女編草簾遮掩。今天必須開工。”
三人原路返回村口時,太陽已升至中天。打谷場上正在分發新制的箭桿,村民們見艾琳帶人歸來,紛紛停下動作。
她沒進屋,直接在場中央站定,搬來一筐濕泥和幾根長短不一的樹枝,在地上迅速堆出山谷的輪廓。
“這是敵軍進村的唯一寬道。”她指著泥模,“他們若想快速推進,必走這條主路。而這谷,正好卡在咽喉。”
有人低聲嘀咕:“聯軍還沒影呢,何必現在耗力氣?”
艾琳抬頭:“上個月十里村是怎么滅的?就是因為他們等‘快到了’才挖壕。等火把亮起來,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