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穿過訓練場的木架,發出低沉的摩擦聲。艾琳站在廣場邊緣,手指搭在骨哨上,卻沒有吹響。她剛從西坡巡回來,三班暗哨已就位,可她仍覺得村中氣氛不對。燈火早熄的人家太多,有些窗縫里透出人影晃動,像是在低聲爭執。一個孩子突然哭出聲,立刻被捂住嘴,那壓抑的嗚咽斷得突兀。
她轉身走向公告欄,懷里掏出一塊粗布。布上墨字是她昨夜一筆一劃寫下的:“生死由命,但我們絕不跪著活?!贬斪忧眠M木柱時,聲音清脆,在寂靜的清晨格外刺耳。晨鐘尚未響起,但她已站定在石柱旁,目光掃過陸續走出屋門的村民。
“今日不訓練?!彼f,“所有人,到廣場集合?!?/p>
有人遲疑,有人低頭快步走來。王石頭扛著矛桿過來時,眉頭皺著。趙二河帶著幾名婦人列隊而行,腳步沉穩,卻也掩飾不住眼中的疲憊。人群聚攏后,沉默像一層灰壓在頭頂。
一名老農蹲下身,撿起一根枯草咬在嘴里:“練了這么久,真能擋住鐵鏈和馬刀?他們可是有騎士的?!?/p>
“我們不是要打贏騎士。”艾琳開口,“是要讓他們知道——拿下這里,代價太大?!?/p>
“可我們只是農奴?!绷硪蝗说吐曊f,“鬧起來,不過是提前送命?!?/p>
“三年前榆河鎮東村也這么說?!卑章曇舨桓撸瑓s傳到了每個人耳中,“他們交了雙倍糧,還被抽走十二個壯丁。后來呢?包稅官嫌他們產出少,把地收了,人賣去了鹽礦?!?/p>
人群一靜。
“我不是要你們去拼命?!彼а劭催^去,“我是要你們記住——我們已經不是任人拖走的牲口。我們有陷坑、有火油、有能投擲三十步遠的火罐。王石頭,你來說。”
王石頭往前一步,手中矛桿頓地:“北坡雙重絆索已埋好,連桿用鐵箍加固,昨夜試拉三次,無松動。西溝橫撐加了楔栓,重車壓過也不塌?!?/p>
趙二河接道:“婦女組每日投擲六十次,三十人中二十七人命中十步內靶心?;疴徯盘枏牧送_傳至南崗,七秒內可全隊響應。”
艾琳點頭:“這不是演練,是準備。他們來,不是因為我們富,是因為我們弱??涩F在,我們還弱嗎?”
沒人回答。
她不再等待。轉身對李三抬手:“擊鼓?!?/p>
三聲戰鼓炸開,震得地面微顫。二十名持矛村民從訓練場列隊而出,步伐整齊,踏地之聲如悶雷滾過。他們走到廣場中央,齊刷刷頓矛,動作劃一,塵土騰起一圈。
那氣勢壓住了所有雜音。
艾琳走下石階,一步步走進人群中間。她解開外袍扣帶,脫下披在外面的舊麻衣,露出肩頭一道深褐色的舊疤。那疤痕扭曲盤結,像是多年前被重物反復抽打而成。
“這是我父親留下的。”她說,“他臨死前說,農奴生來就得低頭,骨頭軟,不敢抬頭看天??晌椰F在站在這里,不是為了求他們放過我,是為了讓將來的孩子不用再跪著交糧!”
她重新披上外袍,系緊扣子,然后舉起手中的木矛。
“若戰,我們是一體!若死,我們也站著倒下!”
人群依舊沉默。幾個年輕人眼神閃動,卻無人出聲。
她盯著最前方一名青年,他曾因任務繁重當眾插矛抗議。此刻他低著頭,手攥著矛桿,指節發白。
“你說,你怕什么?”艾琳問他。
青年抬起頭,聲音發抖:“我怕……我娘被抓走,我弟沒人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