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哨音還在空氣中震顫,艾琳的手仍搭在橫木繩索上。李三的筆尖停在紙面,墨跡未干。訓練場沒人動,剛才那一下砸地的悶響像釘子楔進耳朵里,久久不散。
有人開始低聲說話。聲音從南側傳來,先是兩個字,接著連成句。艾琳沒抬頭,但聽得出是誰——那個年輕農夫的同村兄弟,正蹲在傷者旁邊換布條。他一邊纏一邊說:“練個防,差點把人胳膊砸折,明天是不是要出人命?”
王石頭轉過身想回嘴,被另一人攔住。那人搖頭,意思是別激化??蛇@話已經傳開。幾個原本站在高臺前的村民往后退了半步,目光在艾琳和那根橫木之間來回掃。
艾琳松開繩索,走到空地中央。她沒看任何人,先彎腰摸了摸地上被砸出的坑,指尖蹭過一道裂痕。然后她站直,開口:“這傷,是我們疏忽了?!?/p>
眾人靜下來。
“不是訓練太狠,是細節沒卡死?!彼f,“底座晃動不是第一次,木楔傾斜也不是今天才發現。我們記了七次異常,卻沒改一次流程。錯不在練,而在管?!?/p>
她朝李三伸出手。李三愣了一下,把記錄簿遞過去。艾琳翻到第一頁,舉起來給所有人看:“第一次復位卡頓,原因是杠桿偏移;第三次,吊繩磨損;第五次,支撐桿受力不均……這些都寫了,但沒人停下來說:該修了。”
她合上本子,放在地上?!艾F在說。問題不解決,訓練就停。”
人群騷動起來。有人點頭,也有人皺眉。那個受傷村民的哥哥站起來,聲音發緊:“你說得輕巧。要是剛才沒推開他呢?躺下的就是活人變死人。你讓我們怎么信這套規矩?”
艾琳沒答。她走回橫木架下,蹲下,指著地面凹痕:“這里本該是人的頭?!?/p>
她語氣平,像在報數。“敵人不會試一遍再打第二遍。他們沖過來,一擊致命。我們現在流血,是為了到時候少流更多血?!?/p>
她站起身,掃視一圈?!敖裉焓O碌臅r間,不再實操。所有人分四組,每組圍一個訓練架,討論一個問題:怎么避免誤傷?可以提任何建議,改器械、調順序、換人手,都行。半個時辰后,各派一人講方案。”
沒人動。
“想走的,現在可以走?!彼f,“但從明天起,也不必來輪值?!?/p>
這句話落下,空氣變了。剛才還想后退的人停住腳。有人低頭看自己的手,有人互相交換眼神。最終,王石頭率先走向南側架子,拍了下木桿:“第一組,跟我來!”
趙二河也動了。他沒去分組,而是直接蹲在火鈴機關旁,拆開杠桿銜接處的護板,仔細查看鉚釘位置。李三想過去幫忙,剛抬腿就被艾琳按住肩膀。
“你歇著?!彼f。
“我能撐。”李三低聲道,“記錄還沒完?!?/p>
“記錄重要,人更重要。”艾琳盯著他左手,“指節發白,關節脹得發亮。你再拉兩回杠桿,手就廢了?!?/p>
李三咬唇不語。
“這不是命令?!彼f,“是安排。你現在回去泡藥水,把手浸透。明早只做文字核對,不動重物。訓練場不能少你,但也不能毀你?!?/p>
李三張了張嘴,終究點了頭。他把記錄簿交還艾琳,拄拐往屋舍方向走。路過趙二河時,兩人對視一眼,什么也沒說。
艾琳拿著本子回到空地。四組人已各自圍定位置,有人畫圖,有人比劃動作。她沒打擾,只在一旁聽著。北側一組提議加限位銷,防止橫木滑脫;南側建議每次演練前雙人檢查底座;西側提出讓體弱者專責信號傳遞,避開近身操作;東側則主張縮短單次訓練時長,增加每日頻次。
她記下每一條,用炭筆在木板背面劃出分區草圖:早晚各一次演練,中間穿插適應性練習;每組設安全監督員,由王石頭統一帶訓;器械每日三次點檢,趙二河負責終驗簽字。
日頭偏西,四組代表依次陳述。艾琳聽完,沒立刻回應。她走到主道口高臺邊緣,取出炭筆,在木板正面寫下三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