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貼著沙地刮過,艾琳掌心的血已經半凝,在刀柄上留下黏澀的觸感。她沒去擦,只是將五指收攏,讓痛感壓住心跳的節奏。身后十人緊跟著,黑布裹住全身,連武器都用破布條纏了三層,只露出眼睛。他們貼著南礁巖壁移動,每一步都踩在潮水退去的濕痕上,腳印剛落下就被涌上來的海水抹平。
三百步外,黑帆巨艦靜臥在深水區,吃水線高出沙灘一大截。船身漆黑,桅桿高聳,像一具沉睡的骨架。甲板上有火光晃動,人影交錯,笑聲隨風斷續傳來。艾琳抬手,隊伍立刻停下。前方淺灘裸露,月光斜照在濕滑的礁石上,映出冷白的反光。若貿然通過,必被發現。
她伏低身子,率先爬進一處洼地。泥沙混著海藻的腥味鉆進衣領,她不動聲色,等身后的人全部隱蔽到位,才朝持魚叉青年遞了個眼神。那人會意,貓腰前移十步,探頭望了一眼,隨即退回,低聲說:“小艇影子往東去了,還沒回。”
艾琳點頭,揮手示意繼續。隊伍分三段前行,兩人一組交替掩護。途中補網婦人腳下打滑,膝蓋磕在石棱上,她咬牙沒出聲,只用手肘撐地挪開。艾琳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舉起拳頭表示無礙,便沒停下。拉繩少年緊跟其后,手里攥著防水陶管,指節發白,卻始終沒松手。
抵達預定洼地時,距敵船不足三百步。艾琳趴伏在最前沿,目光掃過整艘巨艦。主桅高懸黑帆,側帆收攏,錨鏈垂入水中,發出輕微的金屬摩擦聲。甲板中央擺著一張破桌,七八個海盜圍坐飲酒,酒瓶橫倒,一人抱著酒壇大笑,另一人倚欄嘔吐。了望臺空著,火盆邊連個守衛都沒有。
她閉了閉眼,又睜開。越是松懈,越可能是陷阱。她記得鹽灣村的教訓——敵人有時故意示弱,只為引人入甕。
“你們在這兒別動。”她低聲說,抽出短刃,解下腰間一塊黑布,迅速綁在頭上遮住額頭反光。然后單膝跪起,借漂浮的海草掩護,一點點向前爬行。沙地潮濕,她用手肘和膝蓋推進,動作緩慢而穩定。五十步外有一片碎礁,她藏身其后,盯著甲板整整半炷香時間。
一個醉漢摔了杯子,跳起來揮刀砍向桅桿,被同伴按倒。另一個趴在欄桿上唱歌,聲音嘶啞走調。沒人巡視,沒人換崗。了望臺上的火盆快要熄滅,只剩一點暗紅火星。
她確認了:不是詐,是傲。
返回洼地后,她摘下頭上的黑布,吐出一句:“他們真以為沒人敢動這船。”
村長靠過來:“接下來怎么分?”
艾琳從懷里取出三根粗麻繩,每根打了不同數量的結,依次遞給三人。
“放火組,五人。”她看向補網婦人,“你帶隊。目標是主桅帆索和側帆滑輪。火油包只帶兩個,多了容易暴露。點火后不戀戰,沿原路撤回,遇阻就散開繞行。”
補網婦人接過打了一個結的繩子,默默檢查腰間的陶管和布卷。她把火折子試了三次,確保能一觸即亮。
“奪船組,也是五人。”艾琳轉向持魚叉青年,“你帶頭。登船后先清甲板殘敵,重點是舵樓和艙口。找到火油桶,準備接應火攻。若有人從艙內沖出,優先封門,別讓他們放信號。”
青年握緊魚叉,點頭。他身旁兩人開始調整肩帶,把短刀插得更牢。
“接應組,拉繩少年負責。”艾琳看著少年,“你在淺水區等。小筏備好了嗎?”
“備好了。”少年聲音仍有些抖,但挺直了背,“兩根纜索固定在礁石上,隨時能拉回來。”
“好。”艾琳說,“一旦火起,你負責接應回撤人員。若有傷員,優先帶上筏。若斷了纜,就用備用鉤爪重新固定。”
少年用力點頭,從懷里掏出鉤爪,反復檢查鐵齒是否鋒利。
艾琳環視眾人:“三亮即動。我這里亮火折子三次,間隔兩息。看到信號,各組同時行動。不準提前,不準滯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