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潮的泥沙在腳底發出細微的吸聲,艾琳將身體壓低,膝蓋緩緩陷入濕冷的灘涂。她沒有回頭,只用左手向后劃了三下——短、短、長——這是推進信號。身后浮木輕微晃動,科爾拖著木筏邊緣,一寸寸向前挪動。
陽光刺在肩頭,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滴進眼睛里。她眨也不眨,目光鎖住沙丘上方那道低矮的土墻。風從陸地吹來,帶著干草與塵土的氣息,還有隱約的柴火味。南的呼吸越來越淺,瑪拉把她摟得更緊了些,指節泛白。
“再十步。”艾琳低聲說,聲音幾乎被海浪吞沒,“到背風側就停。”
湯姆咬著牙,手臂青筋暴起,把斷裂的槳桿插進泥中固定方向。伊恩伏在另一側,耳朵貼著浮木,聽著遠處是否有腳步震動。科爾肩上的傷口滲出血絲,在粗布上暈開一片暗紅,但他沒吭聲。
艾琳率先爬出淺水區,匍匐前進。她的手掌按進泥沙,感受每一寸地面的松軟程度。十步后,她停在一塊半埋的礁石后,抬頭觀察村落輪廓。屋脊低矮,屋頂鋪著曬干的蘆葦,墻是夯土與碎石壘成,沒有了望塔,沒有箭孔,也沒有鐵柵欄。
她回手打出手勢:掩護、隱蔽、靜止。
眾人合力將木筏推上濕沙,用破布和海草覆蓋表面,又扯下幾根枯草插在縫隙里。偽裝完成后,艾琳爬到沙丘高點,借著一叢枯草遮身,盯著村口小徑。
辰時過半,第一道人影出現。
是個中年女人,背著竹簍,手里握著一把鋤頭模樣的工具,動作緩慢卻穩定。她沿著田埂走了一段,蹲下翻土,又起身提水澆灌。隨后一個男人從另一條路出來,肩扛漁網,走向海邊殘破的船架。兩人中途相遇,點頭致意,未交談。
艾琳記下時間,也記下他們腰間都沒有佩刀。
午后,熱浪逼人。瑪拉輕輕拍打南的臉頰,試圖讓她清醒。“水……”南喃喃道。瑪拉搖頭:“不能喝海水。”她看向艾琳,“我們不能再等了。”
“再看。”艾琳說,“現在動,等于送死。”
話音未落,兩個孩子從小路跑出來。一個七八歲,另一個略小些,追著一只野兔穿過田邊空地。大的跌了一跤,膝蓋蹭破皮,小的那個立刻停下,扶他起來。兩人拍掉塵土,繼續跑,笑聲斷斷續續飄過來。
沒人追出來責罵。
艾琳盯著那兩條奔跑的身影,直到他們消失在村屋之間。她轉向科爾:“你覺得像海盜養的孩子嗎?”
科爾瞇眼思索片刻:“海盜不會讓孩子單獨亂跑。也不會讓他們笑。”
傍晚前,一名老婦拎著木桶從溪邊回來。她走路有些跛,每幾步就停下來喘氣。艾琳注意到她腰間別著一把木勺,還有一塊補丁圍裙,腳上穿的是草編鞋。她走進一間靠外的屋子,門框上掛著一串干辣椒和幾束香茅。
“炊具。”艾琳輕聲說,“不是武器。”
湯姆靠在沙丘背面,喉嚨滾動了一下。他已經一天多沒吃東西,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他盯著那扇門,仿佛能透過墻壁看見里面的灶臺。
伊恩忽然抬手:“風變了。”
眾人靜下來。風從東南轉為西北,吹動沙丘上的枯草,也帶來了新的氣味——麥香混著焦糖的味道,微弱卻清晰。
接著,一個小男孩提著竹籃走出村落。
他約莫八歲,穿著褪色的藍布衣,赤腳踩在田埂上。籃子蓋著白布,但香氣就是從那里散出來的。他走得不快,偶爾停下踢一顆小石子,嘴里哼著不成調的歌。
艾琳的胃猛地收緊。
湯姆猛地撐起身子,卻被艾琳一把按住肩膀。
“別動。”她說。
男孩越走越近,離他們藏身處不過三十步。風吹起白布一角,露出底下疊放的黑麥面包,表皮金黃,裂紋均勻。瑪拉的手緊緊攥住衣角,指節發白。伊恩閉上了眼。南在昏迷中輕輕呻吟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