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軒好奇地望著他:“因為更具藝術性。”
“沒錯。”田莊莊點頭,語氣里帶著篤定,
“歐洲導演追求的是人的靈魂。法國新浪潮、意大利新現實主義、東歐的作者電影,他們敢于直面人性、直面社會。那才是真正的電影藝術。你看塔可夫斯基,他的電影能讓人從頭沉思到尾,像讀一本厚重的哲學書。那種重量,不是好萊塢能比的。”
王軒笑了笑,舉杯碰了碰:“老師,您說得對。但我可能想法不一樣。”
“哦?”田莊莊挑眉。
王軒眼神真誠:“我不太在意電影是藝術片還是商業片。我覺得,只要能打動人,不管是票房爆款,還是小眾佳作,都算好電影。觀眾流淚、觀眾思考、甚至觀眾單純笑出來,都說明導演成功了。”
田莊莊皺了皺眉,沉聲道:“可商業電影太功利了。考慮的是市場、票房、明星陣容。導演成了資本的工具。電影要是沒有靈魂,只剩下熱鬧,那還有什么意義?”
王軒沒有急著反駁,端起酒喝了一口,才慢慢道:“老師,熱鬧也是觀眾的需求。觀眾一周工作很累,進電影院想笑一笑,想放松一下。我們是不是也該尊重這種需求?如果電影只能做哲學思辨,那可能大部分觀眾都不會走進電影院。”
田莊莊愣了一下,盯著他,目光復雜。
王軒繼續說:“我當然明白歐洲藝術片的價值。可我覺得電影更像一座橋,一頭連著創作者,一頭連著觀眾。導演要做的,不是只守在橋的一頭,而是讓兩邊都能走過來。”
田莊莊沉默了片刻,嘆息一聲:“年輕人啊,總覺得商業和藝術能兼得。但我看過太多導演,想兩頭都抓,最后兩頭都丟。”
王軒認真地望著他:“老師,我不敢說我能兩頭都抓。但我愿意試。我覺得,一部電影既能有市場,也能有情感。就像一首歌,旋律動聽,歌詞也能深刻。為什么電影就不行?”
沒等回答,王軒繼續說道:“老師,我舉兩個例子。周星星,大家都當他是搞笑的商業片導演,但看看《喜劇之王》吧,那不就是小人物的悲劇嗎?尹天仇那個‘其實我是個演員’,說得多少人心酸。大家笑著笑著就哭了。商業外殼里,藏的是社會現實和人物命運。您說這不是藝術嗎?”
田莊莊沒急著回話,輕輕抿了一口酒。
王軒又笑了笑:“再看張一某,您的老同學。您也知道,他早期的《紅高粱》,是藝術片的經典,拿了柏林金熊,歐洲贊得不得了。
但到了今年的《英雄》,他換了打法,武俠史詩、大場面、大投資。很多人說他向商業妥協,全國上下都在批評,可我覺得沒那么簡單。張一某依舊有作者性——畫面美學、對權力與犧牲的思考都還在,只不過表達方式更通俗,讓更多觀眾能看懂。您說,這是藝術呢,還是商業呢?”
桌上的雞湯漸漸涼了。田莊莊輕輕搖晃著酒杯,良久才開口:“小王,你這話讓我想起年輕時的自己。那時候我也想兩全其美。后來發現,現實比理想骨感得多。”
王軒笑著舉杯:“那老師您現在呢?還堅持只拍藝術片嗎?”
田莊莊苦笑:“到這年紀了,不會改了。我拍的是我相信的東西。就算觀眾少點,我也不后悔。”
“我懂。”王軒鄭重地點頭,
“老師,您堅持的是信念。我佩服。但我想走另一條路——不管是藝術還是商業,我都愿意嘗試。因為我覺得,電影本來就有千百種形態。”
兩人對視,片刻沉默。
田莊莊忽然笑了,伸手拍了拍王軒的肩:“行,你有你的路。只要不忘了初心,走哪條都沒問題。”
王軒笑著回敬:“老師,今天這頓酒,我算是把方向喝明白了。”
外頭的風呼嘯而過,街燈下投出兩人并肩的身影。
這一晚的談話,既是碰撞,也是理解。田莊莊堅守歐洲電影的藝術信念,而王軒則選擇開放多元的道路。
分歧存在,但正因為如此,王軒心中那團火,才燃燒得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