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電三試的考場,窗子緊閉,空氣里彌漫著鉛筆芯的味道。
墻上掛著的,是一幅灰褐色的荒原畫。天空低沉,幾株枯木扭曲著枝椏,遠處一條黑色小路蜿蜒伸去無盡處。冷,壓抑,幾乎讓人窒息。
考官坐在長桌后面,神情冷淡,像是已經習慣了這種千篇一律的答卷。
第一個男生站起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聲音有些僵硬:“這幅畫的感覺是冷清、孤寂,沒有生機。”
他說完,自己也愣了一下,似乎意識到這話和教科書里的套話沒什么區別。但話已經出口,他只能訕訕地站在原地,等待回應。
考官神情冷漠,沒抬頭,只在筆記上寫了幾個字,像是例行公事。空氣頓時沉了一層,連男生自己都不敢再多說一個字,迅速坐下。
第二個女生慢吞吞站起來,手指絞著衣角,聲音帶著顫抖:“我……我覺得,它表現了荒涼……畫家想表現人類的渺小。”
說到最后,她低下頭,臉頰發紅,連呼吸都變得急促。其實她本可以展開去講,但緊張和不自信讓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仿佛隨時要被寂靜的考場吞沒。
她心里清楚,這幾句話放在哪篇作文里都能出現,太空泛了。說完,她立刻低頭,幾乎是逃回座位。考官翻了翻手里的資料,神情毫無變化。
第三個男生顯得輕松許多,或許是為了緩解緊張,嘴角勾起一個笑容:“我看這像外星球的風景,挺適合拍科幻片。”
他的語氣帶著點調侃,好像在講笑話。幾個考生忍不住低聲笑了一下,氣氛短暫地活躍了幾秒鐘。
可考官臉色沒有絲毫緩和,目光冷冷掃過,像冰水一樣澆下去。那男生的笑容僵在臉上,喉嚨里還想補充點什么,卻被這冷淡的注視逼得咽了回去,只能尷尬地坐下。
三個人發言像三段不協調的音符:第一個僵硬、公式化,第二個怯弱、空洞,第三個則輕浮、不著調。
結果都是一樣——考官眼神冷淡,桌上的筆在紙面上劃動,像是對一切都不以為意。
考場的氣氛因此更顯壓抑,誰都能感受到,任何一絲敷衍、任何一句套話,在這里都無法打動人。教室里有考生忍不住笑出聲。考官卻沒有任何表情,只翻動了下資料,動作冷硬。
一個又一個,答案無非“冷”“荒涼”,像是流水線的產品。空氣越來越沉悶,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王軒一直靜靜坐在后排,手心攤開放在膝蓋上,看似放松,實則心里正盤算著。
第一個男生說完“冷清、孤寂,沒有生機”的時候,他幾乎立刻在心里劃掉了這類答案。太平面了,像是字典里抄來的詞。這樣的分析,換誰來都能說,根本沒有“導演”的眼光。
第二個女生聲音顫抖時,王軒看得更清楚:她是有感覺的,卻缺乏勇氣去展開。她說的“荒涼”“渺小”沒錯,可惜沒有畫面感。導演要做的不是只說“是什么”,而是讓人“看見”。她沒做到。
第三個男生一開口,王軒就知道他想討巧。把畫說成外星球風景,確實新鮮,但新鮮不是深刻。觀眾笑一笑,轉眼就忘了。導演不能光靠“好玩”,要能觸到人心深處。
王軒在心里默默評價著每個人。
他盯著那幅畫,心里慢慢浮現出影像:風聲呼嘯,一個人背著包緩緩走遠,腳印一點點被風沙抹去。然后鏡頭開始后移,人物消失,天地之間只剩下空曠與寂靜。那一刻,寂靜本身,比任何語言都更震撼。
他的心臟“砰”地跳了一下。就是這個感覺。
他微微抬頭,看到前排的考官們神情冷漠,顯然已經聽厭了那些空洞的答案。
王軒心中反而生出一絲興奮:正好,等會兒輪到他,他要把那一抹寂靜說出來。不是套話,不是空洞,而是導演的畫面。
他輕輕吐了一口氣,眼神愈發堅定。
輪到王軒。
“我覺得,”王軒的聲音不高,卻清晰,“這幅畫的‘冷’和‘荒涼’只是表層。真正打動我的,是一種拉遠鏡頭之后的寂靜。”
他抬手做了個虛擬攝影機的動作,緩緩往后退。
“畫里沒有人,但觀眾會本能地想——那個人呢?他曾經存在過,卻已經走出畫面。于是人物不在畫里,卻留在觀眾心里。”
幾個考生抬起頭,神情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