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罪淵的黑暗,是那種能夠吞噬光線、聲音乃至神念的絕對虛無。這里沒有時間的流逝,只有無盡的痛楚在分秒間被無限拉長。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數個呼吸,也許是滄海桑田的更迭。
青銅柱上的幽綠魔火漸漸收斂了那狂暴的勢頭,只剩下星星點點的余燼,如同惡鬼的眼睛,在虛空中忽明忽暗。雪凝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她的頭顱無力地垂在胸前,長發遮住了那張曾經傾倒眾生的臉龐,只有微弱到極致的游絲氣息,證明著這位昔日的仙帝還未徹底隕落。
洛無涯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動著破舊的風箱,發出嘶啞的轟鳴。他的雙眼布滿了血絲,死死盯著前方那片混沌的迷霧。
那里,一股令這方天地都為之戰栗的恐怖威壓,正在緩緩降臨。
并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也沒有璀璨奪目的神光。那是一種源自生命層次上的絕對壓制,仿佛是一尊遠古的巨獸,正從沉睡中蘇醒,慵懶而冷漠地注視著腳下的螻蟻。
迷霧翻涌,自動向兩側退去,讓出了一條通道。
一道身影,踏著虛空,緩步走來。
那身影極為高大,周身籠罩在一層灰敗的法袍之中,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雙露在兜帽之外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沒有瞳孔,只有兩團緩緩旋轉的灰色漩渦,仿佛蘊含著枯寂與死亡的大道真意。
他每走一步,腳下的虛空便會生出一朵灰色的蓮花,隨即枯萎、凋零,化作飛灰。
步步生蓮,步步寂滅。
這是古神。
是凌駕于仙帝之上,視眾生為草芥,視萬界為牧場的恐怖存在。
“洛無涯。”
古神停在了距離青銅柱百丈之外的地方,聲音平淡,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卻如同悶雷一般,直接在洛無涯的識海深處炸響,“這‘噬魂魔火’的滋味,如何?”
洛無涯艱難地抬起頭,哪怕身陷囹圄,哪怕道基盡毀,他眼中的那團火,依然沒有熄滅。他扯動嘴角,露出一抹沾滿血污的嘲諷笑容。
“不痛……不癢……”
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股硬氣,“若是只有這就點手段……未免……太讓本帝失望了。”
灰袍古神聞言,并未動怒,那雙灰色的漩渦之眼中反而流露出一絲類似憐憫的情緒。
“還在逞口舌之利。”
古神微微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淡漠,“你應該清楚,吾等留你們性命至今,并非不能殺,而是不想殺。你們的價值,僅在于那個孽種。”
提到孩子,洛無涯的瞳孔猛地收縮,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洛無涯冷冷道,“要殺便殺,何必廢話。”
“不知道?”
古神發出一聲輕笑,那笑聲在空曠的深淵中回蕩,顯得格外陰森,“千萬載歲月,對于吾等而言,不過是彈指一揮間。但對于你們設下的那道封印來說,卻是漫長的消磨。”
他緩緩伸出一只干枯如樹皮的手掌,在虛空中輕輕一抓。
嗡——
一道無形的波紋在空氣中蕩漾開來,仿佛有一根看不見的絲線,連接著遙遠的未知。
“你們以為,將他送入那個名為‘地球’的末法遺棄之地,就能瞞天過海?”古神的聲音驟然轉冷,帶著一股洞悉一切的寒意,“那確實是一步好棋。那里天道殘缺,靈氣枯竭,處于諸天萬界的盲區。若是沒有指引,即便是吾等,想要在億萬恒沙世界中找到那個坐標,也無異于大海撈針。”
洛無涯的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但他依然緊咬牙關,一言不發。
古神似乎很享受這種貓戲老鼠的過程,他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可惜,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墻,更沒有斬不斷的因果。你們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一點——超維因果律之體,本身就是這世間最大的因果聚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