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師不再看她們,轉身走向爐灶,伸手試了試鍋底溫度。火候正好。
人群緩緩恢復忙碌,但氣氛已不同。有人偷偷瞥向艾琳,眼神復雜,有忌憚,也有遲疑。
艾琳依舊背對著眾人,雙手浸在冷水里,清洗一只陶碗。她的動作平穩,仿佛剛才那一幕從未發生。可指尖卻微微發顫,像是握不住什么,又像是終于抓住了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所有分餐桶裝滿,第一份遞給了守夜歸來的老仆,第二份給了送信的馬夫,第三份——她停了一下——端到了廚師面前。
她沒說話,只是輕輕將碗放在案臺上,然后退后半步,微微點頭。
廚師正低頭清點食材,聽見動靜抬起頭。他看了她一眼,沒問,也沒笑。只是伸手端起碗,吹了口氣,喝了一口。
粥溫正好。
他咽下,低聲說:“好好干,別怕。”
艾琳沒應聲。她轉身走向水槽,背對著所有人,重新拿起一塊濕布,開始擦拭案臺邊緣。她的手指攥緊布角,用力到骨節發白。肩頭微微起伏了一下,像是吸了一口氣,又像是忍住了什么。
外面天光漸亮,照進廚房一角。灶膛里的火還在燒,紅光映在墻上,跳動不止。
她想起昨夜藏在發辮里的紙條,想起老仆塞給她的銅扣,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別人面前撿起簽條時膝蓋的疼痛。那些時刻,她都是一個人撐過來的。可現在,有人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了那句話——“是我帶的人”。
不是施舍,不是憐憫,是宣告。
她低頭看著水盆里漂浮的泡沫,忽然覺得胸口有一股熱流涌動,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不想哭,也不敢哭。可那種感覺太陌生,像是凍僵的手突然被放進熱水里,痛,卻又暖得發麻。
她用力搓洗著案臺,一遍又一遍,直到木紋里再無油漬。
午后的陽光斜照進來,廚房里人來人往。艾琳照常劈柴、淘米、熬湯。沒有人再靠近她,也沒有人敢直視她的眼睛。那兩名女仆被派去清理菜窖,整日未露面。
臨近收工,廚師叫住她。
“明早還是你值早灶。”他說完,從柜子里取出一小包粗鹽,放在她手邊,“灶臺邊容易潮,撒一點防滑。”
艾琳點頭,接過鹽包。指尖觸到紙包粗糙的表面,心里卻明白,這不只是防滑。
她提著空桶走出廚房,腳步比往日慢了些。井邊無人,水桶擱在石沿上,映著天空淡淡的灰藍。她沒急著打水,只是站著,手撫過胸前衣襟內袋——那里貼著一枚銅扣,溫溫的,像是還帶著體溫。
回廊拐過,遠處仆舍的燈火已陸續亮起。她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暮云低垂,風不大,吹在臉上卻不冷。
她轉身朝井邊走去,彎腰提起水桶。水面上最后一縷光被攪碎,蕩開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