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的目光已經重新鎖死了鐵軌盡頭的黑暗。
那里的空氣仿佛在微微震顫,起初只是極輕的嗡鳴,像地底深處有巨獸在翻身,很快就變成越來越清晰的轟鳴,如同悶雷順著鐵軌爬過來,帶著撼動大地的力量。
他突然單膝跪地,膝蓋砸在碎石地上發出“咚”的輕響,濺起的細小石渣彈在褲腿上:“老金快上來!”
金滿倉看著他挺得筆直的后背,月光順著他繃緊的肩線淌下來,在地上投出一道冷硬的剪影,像尊嵌在夜色里的鐵雕像。
他深吸一口氣,扶著腿上的夾板,咬著牙起身,可右腿剛一用力,鉆心的疼就順著骨頭縫竄上來,疼得他眼前發黑。
他死死咬住下唇,借著霞姐遞過來的力,終于踉蹌著趴到了溫羽凡背上。
后背傳來溫羽凡體溫的瞬間,金滿倉忽然定了定神。
他能聽見溫羽凡胸腔里傳來的心跳聲,沉穩得像掛在墻上的老鐘,一下一下,比自己亂得像鼓點的心跳慢得多,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他抬手抓住溫羽凡的肩膀,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的皮肉里。
“抓好!”溫羽凡的聲音裹著鐵軌震顫的轟鳴炸開來,像從鐵皮喇叭里傳出來的,胸腔的震動順著脊背傳過來,震得金滿倉的牙齒都在打顫,“我數到三就會跳。”
“好……”金滿倉的聲音從喉嚨里擠出來,干得像被砂紙磨過。他死死閉上眼,睫毛上還沾著方才嚇出的冷汗,冰涼地貼在眼瞼上。
他等著那聲“三”,等著身體騰空的瞬間,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可連“一”和“二”都沒等來。
金滿倉只覺得雙腳瞬間離地,整個人像被拎起來的麻袋,還沒等喉間的驚呼聲沖出來,迎面就撲來一股帶著鐵銹味的氣浪,硬生生把那聲驚呼撕成了碎片。
風在耳畔呼嘯,像有成千上萬匹野馬從旁邊奔過,卷起的碎石子打在臉上生疼。
他猛地睜開眼,正看見月光斜斜地掃過溫羽凡騰在半空的側臉:他的下頜線繃得緊緊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連帶著那道被夜風掀起的額前碎發,都透著股豁出去的狠勁。
就在這時,霞姐動了。
她像頭蓄勢已久的母豹,整個身子幾乎貼在了路基上,膝蓋處的肌肉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帆布包帶被她甩得筆直,劃破空氣時發出“咻”的銳響,像有把無形的刀正在劈開夜色。
她左手把那包武士刀按得更緊,右手掌根猛地砸向地面,碎石被按得咯吱作響的瞬間,雙腿借著反作用力狠狠一蹬,整個人像枚被彈出去的箭,朝著即將掠過的車廂頂竄了出去。
鐵軌的轟鳴已經變成了震耳欲聾的咆哮,遠處的信號燈在黑暗里瘋狂閃爍,紅的綠的光映在三個人臉上,忽明忽暗,像極了一場賭上性命的狂奔。
下一秒,三人的身體重重砸在車廂頂上,沉悶的撞擊聲像悶雷滾過鐵皮,震得骨頭縫都發顫。
車廂頂的鐵銹被震得簌簌往下掉,混著夜露濺在臉上,又涼又澀。
金滿倉本就打著夾板的右腿猛地磕在鐵皮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喉嚨里擠出半聲悶哼,死死攥著溫羽凡肩膀的手又加了三分力,指節幾乎要嵌進對方肉里。
“你沒數到三!”金滿倉的聲音里裹著沒散去的驚悸,牙齒還在打顫,手心的冷汗順著指縫往下淌,浸濕了溫羽凡后背的衣料,“這一下差點把老子晃下去!”
溫羽凡肩膀微不可查地動了動,像是在調整背負的力道。
他偏過頭,眉峰挑得老高,眼角的細紋里盛著月光。
他沒說話,只是沖金滿倉揚了揚下巴,那笑容里藏著點無奈,又有點“這不是沒事嗎”的篤定。
風掀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下頜線繃得緊緊的,倒比任何解釋都讓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