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粗糙的刻痕在視野里變得清晰無比:
小人屈膝的角度、握劍的指節發力點、甚至肩頭肌肉牽動的細微線條,都像被放大鏡照過般印進腦海。
他逐行逐列地記,連最細微的劍穗擺動弧度都沒放過,直到最后一個招式的刻痕在記憶里生根,才緩緩眨了眨眼,眼底的青輝漸漸褪去。
石室里靜得能聽見泉眼冒泡的輕響。
溫羽凡轉過身,看向石床上那具枯骨。
枯骨身上朽爛的布條在穿堂風里輕輕晃,兩個黑洞洞的眼窩正對著石壁,像在無聲地注視著他。
他再次來到石床前,整理了下被風吹亂的衣襟,鄭重地彎下腰,腰脊彎成九十度。
“前輩,”他的聲音在空曠的石室里蕩開,帶著點沙啞的誠懇,“這劍法定是您留下的。今日晚輩僥幸得見,雖不知您名諱,卻該稱您一聲師傅。”
“您瞧,”他抬手指了指石壁,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現代襯衫,“這世道早變了。沒人再佩劍行走,連打架都要講法律。我不敢說能把劍法發揚光大,但只要我活著,就絕不會讓這些招式埋在這山洞里。”
話音落時,膝蓋重重磕在石地上,發出“咚”的悶響。
額頭抵著地面時,能感覺到石縫里的塵土硌著皮膚。
第一叩,額頭觸到冰涼的石面,帶著對逝者的敬重;
第二叩,耳聽著泉眼的咕嘟聲,藏著對機緣的感激;
第三叩,指尖沾到石縫里的塵土,像是與這片沉寂的時空達成了某種契約。
起身時,膝蓋處傳來輕微的麻意。
他望著石床上的枯骨,忽然覺得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窩里,仿佛藏著絲釋然的笑意。
做完這一切后,溫羽凡轉過身時,衣角還帶著石室里潮濕的涼意。
灰毛猴子正蹲在石桌旁,前爪無聊地扒拉著塊小石子,聽見動靜便倏地抬起頭,黑亮的眼珠在昏暗中泛著光。
溫羽凡臉上漾開一抹溫和的笑,眼角因方才的叩拜還帶著點發紅的熱意,他朝著猴子揚了揚下巴:“猴哥,我要出去了,你來嗎?”
話音剛落,猴子像是被按了啟動鍵似的,耳朵尖抖了抖,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歡快地掃了掃石地,“吱”地叫了一聲。
下一秒,它后腿猛地一蹬石凳,身子像顆被彈出的灰棕色彈珠,“嗖”地竄了出去。
那靈活的身影在昏暗的石室里劃出道殘影,掠過泉眼時帶起陣微風,連咕嘟冒泡的泉水都晃了晃,轉眼就只剩個毛茸茸的尾巴尖消失在通道入口。
溫羽凡望著那空蕩蕩的通道口,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忍不住勾了勾。
他剛抬步要走,目光掃過石床上的枯骨,腳步猛地頓住。
骨頭上掛著的灰褐色布條被穿堂風輕輕掀動,像極了老人無奈的嘆息。
他轉過身,朝著石床走近兩步,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聲音里帶著點歉意的鄭重:“師傅,差點忘了件要緊事。”他微微彎腰,視線落在枯骨那黑洞洞的眼窩上,“您在這石床上待了這么久,總該入土為安才是。可弟子現在手里連根像樣的工具都沒有,連塊能挖土的石頭都尋不著……”
說到這兒,他喉結滾了滾,指尖攥得發白:“您再等等,等弟子尋到出路,一定回來。到時候給您選塊能曬著太陽、聽著泉水的風水寶地,用最好的棺木,風風光光地送您歸土。”
話落時,他又對著枯骨深深鞠了一躬,腰脊彎得筆直,像是在許下一個沉甸甸的諾言。
這才轉身快步跟上猴子的蹤跡。
通道里的石壁滲著水珠,指尖蹭過處涼得刺骨,他步子邁得急,褲腳掃過地上的碎石,發出“沙沙”的輕響,倒像是在催促自己快些跟上前面那團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