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擦越急,掌心被抹布磨得發燙,連水泥地的表層都被帶下來一層,露出底下更淺的灰色。
樓梯間傳來“咚咚”的腳步聲,是表哥的工裝鞋踩在水泥臺階上的動靜,一步一響,像敲在他的心尖上。
溫羽凡手忙腳亂地把抹布塞進床底,又抓起那件沾了血污的破洞保暖內衣——那是昨夜蒙臉用的,此刻還帶著汗味和鐵銹味。
他胡亂團成一團,塞進床底最深處,用幾個舊紙箱擋住,指尖觸到箱底的灰塵,嗆得他差點咳嗽。
做完這一切,他才踉蹌著撲回輪椅,抓起搭在椅背上的保安制服,胡亂套在身上。
拉鏈卡住了,他急得用力一扯,“刺啦”一聲,領口崩開個小口。
他顧不上這些,飛快地拽過薄毯蓋在腿上,后背往椅背上一靠,努力讓呼吸平穩下來——可胸口的舊傷還在隱隱作痛,額角的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滴在制服的前襟上。
“咔噠!”
鑰匙轉動鎖芯的輕響,像根針戳破了緊繃的空氣。
門被推開的瞬間,晨光涌了進來,裹著巷口油條攤的香氣。
楊誠實的身影逆著光,手里拎著的塑料袋鼓鼓囊囊,還冒著白汽,步伐輕快得像踩著風:“羽凡,你已經起床了啊?”
他走近了些,臉上的笑容被晨光泡得暖暖的,眼角的細紋里盛著關切,目光在溫羽凡臉上打了個轉,又掃過他蓋得嚴嚴實實的腿,最后落在他微微發紅的額頭上:“大冬天怎么滿頭汗?又早起健身了?這味道……我給你開窗透透氣。”
溫羽凡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慌忙低下頭,假裝整理薄毯的邊角,聲音盡量放得自然:“嗯……晨練對身體有好處。表哥你今天來得真早。”他的指尖有些發顫,碰到輪椅冰冷的金屬扶手,才勉強穩住心神。
“嗯!好習慣……對了,給你帶了張記的糖包。”楊誠實把塑料袋往他面前遞了遞,袋口的熱氣混著紅糖的焦香撲在他臉上,“剛出籠的,你聞聞,還燙嘴呢。”他說著,還特意把袋子敞大了些,好讓那股甜香更濃些。
溫羽凡抬眼,撞進表哥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里。
那眼神干凈得像水洗過的玻璃,沒有絲毫懷疑,只有實打實的疼惜——就像過去一年里,無數次在醫院給他喂粥、幫他擦身時的眼神。
“謝謝表哥。”他接過塑料袋,指尖觸到袋壁的溫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感激是真的。
這雙粗糙的手,為他跑遍了醫院的各個科室,為他求遍了能求的人,如今還記掛著他的早飯,怕他餓肚子。
心虛也是真的。
他剛剛還在屋里揮拳踢腿,傷口滲著血,藏起了帶血的內衣和磨花的地板,卻要在關心自己的人面前,裝作連站起來都費勁的殘廢。
楊誠實還在絮叨:“昨天聚餐沒喝多吧?你這身子可經不起折騰……”
溫羽凡低頭咬了口糖包,滾燙的紅糖汁燙得舌尖發麻,他卻沒敢吐,含在嘴里含糊地應著。
甜膩的滋味在舌尖漫開,可他嘗不出多少暖意,只覺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悄悄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這條路,哪怕要瞞著最親的人,哪怕要在陰影里獨自舔舐傷口,他也必須走下去。
有些秘密,注定要爛在肚子里;有些債,必須親手去討。